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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宝树(14)+番外

傅挽说得愤懑,手在桌上一敲,满脸怒火。

“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傅家就做这粮仓的生意,拿得出手的除了银子,就是粮食了。就是为着那幽客居士的大开口,拿走我大半粮食,害得我现在一听人和我要粮就哆嗦,想孝敬您都囊中羞涩。”

“偏那幽客居士要什么时候用粮,要往哪用都不曾告知,只说那粮放在我粮仓中,日后也要由我出面行事,不能将他推至人前,否则就要将那画要回。”

傅挽说着就摇头,还是余怒未消,端起茶盏大灌了一口。

“大人你说这气不气人,看得着又吃不着,让我都想将画还给他罢了!”

余持重放了茶盏,温润地笑了下,“原那画还有这般曲折由来。”

他这也是半信不信。

傅六这话和前头要画回去的举动倒是对上了,甚至她往田庄运粮,却只给了少数几户人的事,他也清楚。且那画也的确是新墨。

处处都对得上了。

但余持重想到他的“老母病重”,还是留了五分疑虑。

这傅六看着便如浪荡公子哥,却两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滑得让他抓不住手。

“可不是,我那都还有和幽客居士定下的字据呢。”

傅挽放了茶盏,手肘撑在两人中间相隔的小桌案上,凑过去靠近余持重,手上比了个七的手势,“大人,你看要不这样,你随意找个由头将那居士抓了,撕了他那的字据,那粮仓中屯着的粮,便您七我三地分了。”

余持重心下一动,有几息的功夫,真想如这傅六所言行事。

他所图之事不小,大灾之下还来杨州赴任,就是想多屯些物资,以免生变。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一开始盯住了傅六,就是为了她手中的粮仓。

但很快,理智就将冲动压了下去。

“傅六爷这真是异想天开了,这般主意都能毫无遮拦地说出口。”

余持重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句,看傅挽露出有些被吓到的神色来,才和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相劝,“不说那幽客居士如今声望多高,事情败露后你我皆讨不了好,便是当初你立字据时有那许多人证,这事是撕了字据便能了的?”

傅挽顺着他的话思索,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后悸的神色。

她抬头看向余持重,多了三分亲近,“还好这话是说与余刺史您听。”

余持重一笑,算是受了她这句亲昵,顺口安抚了两句。

转头回到书房,看到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的余管家,猜到他想说什么,没说话就先摇了头,“光复,你这次走眼了。那不过是个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唬得六神无主,什么话都往外倒,却丝毫不关心我把画给了谁。”

余光复一怔,张了张嘴想说话。

余持重却是不想再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张家这次给的粮不少,怕是铁了心想巴结上我们,你多问他要一些,怕那张家老头也不会不给。傅家的,不要也罢。”

傅家的粮不要,那傅六也就不用见了。

因而几日后傅挽随着众人前来登门拜访,却是没见到“忙于政务”的余刺史。

她追着余管家问了几句,万分留恋地将包得整整齐齐的三百两白银留下了。

回到傅家时,衣裳都被瓢泼大雨浇湿了半边。

傅挽换了身新衣,拢着披风站在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幕,还是觉得这刚进十一月的天气,冷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雨再下,今年就真的要大乱了。”

傅挽这一句随口感慨,只说错了一个“再”字。

当晚,杨州治下肖丹县就滑了坡,位于山脚下的鸡脚村在深夜中被掩埋,一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同时林源县山洪暴发,连续冲垮了三个村落。

次日中午,伴着更大的暴雨,洪县水库决堤,附近两个县都牵连其中。

接着就是同被暴雨侵袭的怡州,雯州,榴州。

江平六州,在两日内,哀嚎遍野,家毁人亡,民不聊生。

干旱两月有余的土地上几已寸草不生,比往年更早地支撑不住暴雨的侵蚀打击,在暴雨连下半月后,全线奔溃,满目疮痍。

傅家大门紧闭,连往常能听见的笑闹声也不知从何处消失了。

傅挽坐在窗前,看着雨幕发怔,低头时才发现她手中举着的笔滴下的墨,已经浸湿了三张纸,留下圆溜溜的一个墨点。

她凝了凝神,换了纸又重新润好笔,低头一气呵成地写下去。

衣兄:

上月传信,不知还知其内容否?

江平连旱两月有余,民无食而掘根,土地无毛,不堪暴雨,以成山洪,人畜一夜丧命,幸存者无家可归,无粮可依。

杨州此任刺史,恐所图有议,大灾五日有余,无动于衷。

前信往来中可推测衣兄在镐都乃为有头有脸之人,若是有门路,不妨将此事稍微往上告知几分。算是为死去亡魂超度,求个夜间心安可眠。也借正事之便,断然拒绝小辈的月老之举,还耳根子清静。

然行事总需银两,此处特附银票三百两,以备衣兄不时之需。

写完信放在一旁等着墨水晾干,傅挽看了眼上下两页截然不同的画风,莫名有些好笑。

不知端正严肃的衣兄瞧见了,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默默在心中畅想了下,傅挽亲手封了信口,叫扶书进来交给她。

“拿去驿馆,用爷的令牌,让他们快马加鞭地送出去。”

第11章 城外流民

山洪暴发一日后,遍寻生路而不得的人们开始大规模赶往杨州城。

城门早就紧闭,拥挤而来的人潮堵在门口,缩在唯寸尺遮头的城墙根下,围成一团,艰难地在雨幕中取暖,却仍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偶有几个搭建好的茅草棚下,挤得连脚都落不下地。

且能挤在里面的大部分都是精壮凶狠的汉子,少有老弱妇孺。

第五日傍晚,连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停了。

虽然天不见放晴,气温还变得更低,但缩在城墙底下的人们还是喜不自禁,双手合十感谢终于开了眼的老天,以为自个熬过了这次的劫难。

傅挽让人直接将马车驶入了傅家,下车指挥众人将车里藏着的粮种都运到地窖中细心保存后,捂着扶书递来的汤婆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天实在是冷,就算她穿了越冬的冬衣都还有些哆嗦。

“咱们这个刺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人来了不敢走也不收留,就让他们这么在城墙根底下蹲着,一晚过去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扶书帮她提了下就要垂在台阶上的披风,看了进了门,赶紧张罗着帮她把那层被雨浸湿的衣裳都给换了,又拿了个汤婆子来,给她捂在小腹上。

“知道爷您心善,但您好歹考虑下自个的身体。”

扶书看着她回来时有些青白的脸色就心疼,“女子的身体最是娇气,哪有几个养在家里宝贝的,会在这时候让她出门去,顶风冒雨地到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