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月……”没头没脑的低唤,他道出口的言语,似戏谑,又似认真,“撑过今夜,你若得以痊愈,将来如何报答我?”
想也不想,我流氓腔答,“以身相许呗~”
滚滚乌云既散,蓦然卷涌至平原君头顶,是粉霞满天。羞恼有余,他翕动了唇,佛山无影掌朝我袭来,“没、没规矩……”
熊爪,尚未触及我脸,肺部突然窜来的一股沉重憋闷,引得我捂嘴疾咳。
头晕脑胀,我惊觉喉咙深处充斥了血腥气味。以左手轻轻拍抚胸口,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圣人曰,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殿下,有劳您今夜耗费心神照顾我。假若我还能残喘于世,他日定当回报您三件事。 无论是何吩咐,即便赴汤蹈火,本姑娘也会为您完成…… (笑嘻嘻)怎样?够义气罢??”
不屑,“才三件?”
(⊙_⊙)哟哟,蹬鼻子上脸~ 常言道,人在江湖飘,岂能不挨刀?挑眉,我亦提醒他,“您别忘了,我也曾花银子救您一命。您既为男儿身,是否有所回报?”
“回报?你居然向本王勒索回报?!”粉霞褪散,浓厚乌云笼聚于小栓哥头顶,“今夜,本王纡尊降贵照顾你……”
连串咳嗽摧残我的耳膜,亦打断拓跋平原的叱责。见我病情非但不好转,反而徒然加重,他端来药碗,凑近我。
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尚未来得及咽下,咳得一阵比一阵急的我把草药悉数吐出。药渍,脏了自己的外衫,也弄污平原君的衣袍。
“抱、抱歉……”语无伦次道歉。眼泛泪花的我,此刻不必照镜子,也知晓自己脸红脖子粗,典型大限将至。脸颊,正火烧火燎般发烫,我困难地开口,“算了罢,它、它不管用……”
“此药有助于退烧止咳,你必须多饮。”半强迫式地扶稳我脑袋,平原君往我唇边凑近药碗,逼我喝下。
刚饮下药汁,又一阵急咳从喉间蹦出来,浑身都咳得疼痛。而血腥气息,再度从嘴里弥散开来,我皱紧眉头把汤药悉数吐出。
如此反复,直至第四次,我终于没了耐性。虚弱摇头,我暗哑了声线拒绝道,“不喝不喝,拿走它罢……”
余音,消歇于平原君大口饮下汤药、薄唇倏然贴上我。
瞠目结舌之际,温热液体缓慢流入了我的嘴里,带来头皮麻颤的苦涩,也缓解了喉咙深处的干痒。
讷讷地,我凝视眼前人。 除却他俊逸非凡的容貌,吸引我全部注意力,是他眉宇间隐约浮现出的一抹急切、是他黑幽眸底氤氲而生的焦虑……
薄唇离开我,他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排风,好些了么?”
嘴唇翕动,我想要开口诉说些什么,茫然困惑间找不到适合言语。 阵阵痛痒,猝然涌入四肢百骸,令我倍感折磨,“很痛,很痒,很难受……”
“别去惦念它,自然而然就不痛不痒…… 年少如我,不也挺过来了么?”慌乱之余,平原君抱紧了我,“排风,即使再难受,你也得咬着牙撑过去。”
倾诉,随着起伏不定的沙哑嗓音,隐约轻颤。
艰难地,我点头。
连续咳喘带动了泪腺,温热眼泪突如其来夺眶而出,原本清晰的视野,正逐渐模糊。
摇曳晃动的烛,终于燃烧殆尽它最后一丝生命。室内光芒,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噬,没有烛火照明,西厢内寝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沉谧、寂静。
光?
生命之光,希望之光。
痛苦咳嗽着,此时此刻我头疼欲裂…… 宛若,磨难并未剥离,反而静默不言地朝我迫近。
幽幽月光,似明若暗地勾勒出平原君俊美好看的侧脸轮廓。他轻抚我后背、努力平复我沉闷喘息,亦试图转移注意力,“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相遇么?依然宣和二十一年,景阳宫……”
柔缓问话,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所打破。门外,是王府总管焦急万分的呼喊,“王爷,出大事了!”
搂抱着我的男性臂膀,些许僵硬。
“王爷,战况有变!军报有变!!” 总管的陈述,惊恐且惊惶,字字叩击我心扉,“征西大将军—— 杨延光,以身殉国!”
五十三章 爱不释手(1)
疾医感慨,我是吉人自有天相。
菊婶认为,我是先天身子骨硬朗。
平原君戏谑,我是强撑一口怨气、留待验证光二少的真尸。
无论他人是何看法,对于我这位咬牙强撑、从鬼门关溜达一圈重返人间的病弱女子而言,从今往后的生活,或喜或悲,已然翻天覆地。
不爱杨延光,不代表我期盼他英年早逝。
他生,我记忆犹新。
他死,我心绪不宁。
曾几何时,守望日出,是我期盼远方将士们尽早归来的唯一向往。而今,等候日落,则是我打发无聊时光的最后一丝闲趣。
虽然,为军政事务忙碌不已的平原君,会抽空前来西厢院陪我唠嗑几句、用用晚膳。 更多地,我选择睡卧于床。
毕竟,闷上心头瞌睡多。 只可惜,病体初愈的我,迷迷糊糊昏睡时间长了,头脑混沌得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快要忘记——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冬末。
若非菊婶提醒,我才恍然察觉,离韶王、离风三少班师回朝的日子,仅剩半月余。
不知为何,日复一日,我的脾性渐趋沉默。 彷佛所有精神气儿,随光少以身殉国的噩耗一起被抽离。 每天的安排,除了吃吃睡睡、数数飘零落叶、我便再无任何多余情绪、任何多余表情。
人,真是奇怪。
明明很讨厌的事物,突然没了,却又偶然挂念。
与我寡言少语成鲜明对比,是怀王府众家丁强作欢颜的气氛。 似乎,自从小栓哥守候西厢院两天三夜,他们便竭尽所能对我巴结、奉承。
譬如——
每天膳食花样,精巧细致得堪比皇宫御宴。
视野所及之处,除了大红大紫等等温暖色调,从未出现浓黑、暗灰诸多冰冷色彩。 衣裳首饰,一件比一件巧夺天工、艳美奢华。
为此,我特意穿戴得人模人样,挺直脊背、双手叉腰站好,蛋腚问—— 漂亮姐夫,您仔细瞧瞧,本姑娘是凤凰?还是野山鸡??
忙得昏天暗地的小栓哥,脸色黑沉。
至此,天天素衣,碗碗白粥,回归生活正常态。
毕竟,无法亲自送光少最后一程。我至少能在服丧期间,尽量表达我对死者的尊重。
……
*** *** *** ***
“小姐,您得节哀,须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一勺白粥凑近,延瑛絮叨道,“虽说,二少爷并未正式娶你过门…… 您即便不是杨府少夫人,仍然为堂堂表小姐。再说了,以您现在的姿色,不愁找不到好婆家。”
漫不经心地听,我小口抿粥。
“是其他公子哥高攀表小姐。”岔言,源自于帮我按揉太阳穴的延琪。她凑近脸,眉眼弯成一道好看的新月弧,“小姐,今儿十二月二十五,女儿节…… 您不如盛装打扮、出府走动走动?万一,遇见真命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