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很冷静…… 正因为冷静,我才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拧眉,我无谓冷笑,“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屏住呼吸,我用尽全力拉满弓弩。箭矢微颤,晃动间直指昭平无忌。紧抿唇,我在心底默默祈祷——
战神须夜迦,请庇佑我。
“不可!”
熟悉的男性气息,近距离笼聚于我,双眼亦即刻被一双温热大手所蒙蔽,然箭在弦上,须臾射出,根本无法阻止。
似乎,平原君倒抽一口气。
耳畔聆听到,是疾速飞行的弩箭,劈开空气时所发出的凄厉尖啸。随着一声类似锐物被折断的噪响,周遭彷佛陷入死寂。
而四周空气,宛若瞬间凝固。
射中了么? 潜意识地,缓慢拉开覆于我眼睑的手,我努力寻找昭平无忌的身影,可是,视线不期然对上的一幕,让我顿感突兀。
地面,仅余半支残箭,以及星星点点腥红色。
“你该庆幸……”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传入我耳,饱含无奈,“你只是射中他肩膀,并未伤及性命。”
“昭平无忌,逃之夭夭了?”目瞪口呆转过身,我紧盯拓跋平原。 虽然,他嘴唇苍白得让我颇感讶异,但情感高于理智,我执起手中的弓弩,狠狠朝他肩膀砸去,“为什么要拦住我?!我本来可以射中他心脏——”
倒退一步,拓跋平原蹙紧眉,“够了。”
“够了??尊贵的王爷,你认为我在瞎折腾么?”想也不想,手持弓弩,一次又一次砸向平原君胸膛,“你们欺负我!你们所有的人,都在欺负我!”
闷哼,平原君倒退几步,选择了沉默。
“我身份卑微、血统不高贵,就可以任由你们欺凌?任由你们侮 辱?!” 憋屈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杨延光欺负我的时候,你包庇他,贺兰芮之也包庇他…… 如今,昭平无忌欺负我,你也包庇他、放走他?! 就凭昭平德妃在皇宫内苑的崇高身份?就凭显赫天下的贵族血统??”
强弩,每一次,均落在他胸膛,换来声声吃痛。
“我不求王爷你能良心未泯、锄强扶弱…… 可是为什么,就在我有能力予以还击之际,加以拦阻?! 平民百姓的清白、自尊,在怀王看来,如此下贱么?”
质问,蓦然消歇于弓弦断裂。
纵使五指被震颤得麻痛,我却仿佛攥握救命稻草般,死死不肯放开强弩,任由轻颤断弦割破食指。 汨汨渗透而出的血液,仿佛是冰冷的,一滴接着一滴,无声无息滚落,带走身体余温,亦带走悲凉怅然。
眼泪,不再在面颊任性。
丢开弓弩,我转身欲走。受伤右手,却不期然被拓跋平原牵握。薄唇微启,他吸吮我受伤指尖汨汨涌出的血液,舒展的眉宇,竟流露出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 你干嘛?!”呼吸一窒。
他的劝慰,似歉疚,“别哭。”
“谁哭了?”吸吸鼻子,我前所未有的坚强。
“我知道你委屈,亦不想让你受委屈……” 平淡低诉,平原君从怀里掏出洁净的丝帕,包覆缠绕于我食指,“你若真杀了昭平德妃的堂侄,圣上兴师问罪,我也不能保你平安…… 此生此世,怕是再无法目睹张牙舞爪、放肆无礼的杨排风。”
切!我不以为然。
男人靠得住,公猪都能爬上树== 肝火正旺,欲不假思索收回手,被冷风吹拂的袖缘,倏地执握于拓跋平原掌心。他从地上拾起墨黑外氅,不容置喙道,“跟我走…… 我们一起,走康庄大道。”
与拓跋平原一起,我在【天道】里踱步前行。
显而易见,【天道】路面开阔得多,可容五人同时行走。 径道两旁,皆设有容貌各异的二十天王雕像。区别于非神非鬼、非人非畜的阿修罗,天王们各个法力无穷、具帝王相。
譬如说,我眼前这尊神祇—— 帝释天。霸权主义下的绝对强者,不仅仅拥有残忍个性及绝美容貌,就连他身侧那尊手持签筒,冷眼旁观人间沧桑的女性神官塑像,也眉清目秀,气度超凡。
“抽支签么?”平原君好意问,“婆邪是侍奉帝释天的神官,享誉盛名的占卜师。天庭地界,无她不能预知的卦象。”
婆邪?这名字也好生耳熟。 凝视神官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笑靥,良久,我颔首,“那么,就问问婆邪大人,昭平无忌的命途前程。”
话音刚落,不去理会满头黑线的拓跋平原,我兀自从签筒里抽娶一支,展开字笺,快速阅读:
【秦败擒三帅】
似鹄飞来自入龙,欲得番身却不通。
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穷。
恨无穷?暗暗得意,我递上手中字笺,冷笑道,“此卦,乃下下签。正所谓求财不欲、失物无寻、走失无音。看来,昭平无忌即将走霉运。”
或许我笑得太恣意,拓跋平原一时无语。
笑眯了眉眼,我再次伸手探向签筒,低低念叨,“婆邪大人,试问本姑娘何时情缘落定?此生不孤??”
取签,我细细查阅:
【李渊登位】
譬如初三四五缺,半无半有未圆全。
等待十五良宵夜,到处光明到处圆。
李渊,即唐太宗李世民的亲爹,好无敌的签语~ 忙不迭递给平原君,此时此刻,我心情无比愉悦,“姐夫快瞧,婆邪大人说了,本姑娘乃天生皇后命—— 十五良宵夜,夜浓情团圆。”
拓跋平原片刻失神。
欣喜,亦引得来往路人甲们的纷纷侧目,面有疑惑。
“是么?”出乎意料之外,这一回,小栓哥难得没有板脸喝斥,反而唇角勾弯、浅笑应答,“恭喜你…… 得神祇庇佑。”
他微微一笑很倾城,相比之下,毫无气场可言的我,没有了纵情调侃的雅兴==# 勾垂脑袋,尽量忽略腿间隐约疼痛,我步履蹒跚,慢慢行。
温和话语,紧随而来,“怎么了?”
“占签卜卦,看似诚心祈祷,实则平民百姓的自欺欺人。”无奈耸耸,我的目光,停落在自己的绣鞋尖,“您说,签言若一抽一个准,昭平无忌为何没被洗劫杨府的匪贼一刀拿下?我杨排风为何接二连三蒙受羞辱?”
尴尬沉默。
迟疑,拓跋平原继而答,“其实…… 你若不与我闹脾气,自然不会遇见登徒子,不会被昭平无忌戏弄,更不会……” 言及此,他不再往下道。
“姐夫,您年岁大,记性变差了不是?”斜目鄙视之,我提醒,“分明你对我摆臭脸、恶言相向。”
淡定驳斥,“你扭头先走。”
我囧,“可、可是…… 你并未劝阻。”
镇定自若解释,“我步步追随,你却熟视无睹。”
“胡扯。”我无奈摊手,“来往路人,皆熙熙攘攘。你一言不发尾随我身后,本姑娘怎知你在逛街赏景?抑或有意跟踪?”
语气微窒,“我…… 我…… ”
“结巴啥??” 悠哉游哉往前走,我得理不饶人,“若非你端出王爷架势、出言叱责,本姑娘怎会掉头就走、在【断桥】于昭平无忌狭路相逢?即便你拉不下脸低头认错,至少,也该走上前牵牵我的手…… 如此一来,我也不会被流氓无忌骗至洞窟。扪心自问,是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