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半眯起眼眸,萧奕安的口吻轻佻却飞扬,“小婉儿,再不给你些教训,怕是又要无法无天了。”
“你……”林婉之微愣。
长腿踢开屋门,迈过门槛,直赴里屋。
……
“萧、萧奕安……你干什么……”断续的咳嗽声,连同羞恼的质问声,突然从尚未完全阖上的门缝泄露,“你快放开,别拽拉我腰带……”
“娘子,为夫帮你换药。”促狭低笑。
“不用你……帮我唤、唤月荷过来……”
“她去熬猪肺汤了。”
“那、那先暂时不换……松手松手,我说不换,就是不换。”
……
“将军……”不屑的冷笑,黑衣人收回目光,“趁此时守戒宽松,不如末将偷偷潜入,取了这对狗男女的性命?!”
依然沉默,程玄佑紧蹙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复杂难以言喻的暗沉、阴鸷。轻轻地,他吐露二字,声音沙哑难听,“不必。”
“可是……”
“我答应过刹,先留着她性命……干净利落的一剑,对于她而言,并非惩罚。”不再理会身旁人的劝谏,程玄佑冷淡的掷下一字,“走。”
枯枝残叶,被匆匆步履践踏,发出窸窣之声。
“将军……”黑衣人快步追上前,紧随程玄佑身后。他犹豫迟疑着,欲语还休,终究还是支支吾吾的道出口,“末、末将奉淑妃嘱托……她说,她会请求圣上恩准出宫。届时,她会亲自送你出城……”
脚步,蓦地停顿。
“淑妃还说……在她心中,无论成败与否,您都是天底下无可匹敌的枭雄。”言辞,晦涩却坚定,“因为,您总有反败为胜、绝地再逢生的本事。她永远信任您。”
“信任?”薄凉的反问,嘴角勾弯,程玄佑淡淡道,“素柔……她最近可好?”
“淑妃她……不是很好。”讷讷地回答,黑衣人忽然窘迫了脸色,“她时常挂念您,食无所味,更睡不踏实。”
颔首。
“将军……您、您不去探望淑妃么?”
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复杂难喻的神色,沉默了半晌,程玄佑倏然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他摇摇头,疏远且淡漠的拒绝,“出城当天,自然会见到她。该交代的,定会交代。”
人生如梦。
当幻梦破碎,还有什么值得永远记住、自我安慰?
颀长身形,藉着午后惨淡的阳光,在地面勾划出一道凄冷的身影,寞寞无言。
……
万籁,皆寂。
番外 长安往事如湮灭II
正文 番外 长安往事如湮灭II
番外长安往事如湮灭II
庆历四年春静安寺
常青树下,一道颀长人影伫立。
晨旭东升所散发出的温暖光芒,透过了繁叶遮挡,默无声息地倾泻于李玄琛雪白的袍衫。和煦轻风吹拂,他一头墨色长发亦在拂动,丝丝缕缕遮住了眉角,却掩不住一双深邃黑眸里的暗流涌动。
“大人……”另一道黑影,蓦然闪近。暗哑倾诉,依然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先祖太庙的一切,皆已布置妥当,不知何时……”
“稍安勿躁。”闻言,李玄琛缓缓侧过脸,凝视着枝头悬挂的众多祈福牌,淡淡道,“今天,是静安寺的庙会……我想清静片刻。”
黑衣随侍这才看清他的脸和一双眼。罕见的温和之意,在那双氤氲出太多思念情绪的深邃眸底流转,似隐含了什么。
随侍眉宇间,有了一闪而逝的讶异。他看着李玄琛良久,终于,沉声劝,“大人,紫儿姑娘既已辞世……还请节哀。”
回应的,是近乎于压抑的沉默。
“小婶婶,临儿觉得困,累……”不远处,撒骄意蕴十足的童音,猝然划破了流年似水的怅惘,令长时间陷入往昔追忆的李玄琛,倏然回过神。
“你先退下。”淡漠地吩咐黑衣随侍,李玄琛往后退了两步,隐匿于树丛。
牵着六岁稚儿、沿着青石板路徐徐步来的女子,云鬓削肩,一袭素白衣裙轻舞。虽未施粉黛,她因为长时间行走于陡窄山林,凉汗涔涔,而散乱了刘海露出光洁的额。红润的双颊,反衬出她的雪肌吹弹可破。一双掩藏了狡黠笑意的水盈盈眸子,因为促急呼吸而略微嘟起的朱唇,皆让他刹那怔住。
是林婉之?
不似往昔瘦弱单薄,尔今的她,曲线居然变得婀娜美妙。紧腰束缚的薄纱罗裙,清晰勒出她饱满挺立的酥胸、玲珑有致的身段。素雅清秀的面容,尽显成熟之美,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亦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
凝视着随风荡曳的素白裙裾下一双修长双腿,李玄琛眯了眯眼眸,倏觉喉处干涩。
“乖孩子,走走山路,有益于身体健康……在钱塘的这几个月,小婶婶与你一起,越吃越胖。如今重返长安,就不能再胖下去~~胖嘛,不招隔壁家徐小千金喜欢,更不招你叔叔喜欢。”她勾了勾唇,故作惆怅地舒了一口气,继而弯下腰,用丝绢手帕为稚童拭去鼻端热汗,才弯出一抹灿烂笑,“昭临,待会儿婶婶要去敬佛上香,你不可以乱跑。知道么?”
胖乎乎小手,不自觉拭去女子额前薄汗,稚童顺从颔首。
“去罢,去树底下玩,还能躲躲太阳。”她眨了眨眼,清澈眸底皆是疼爱,“下山后,婶婶给你买一只最大最漂亮的纸鸢,回府玩……这四天来,你闷在书房习字念诗,的确枯燥。”(笔者注:《与伊》第一章)
……
她,变得爱笑了。
仅数月不见,记忆里,那个身负剑伤、眼神空洞面容憔悴的女子,彷佛改变了许多……没有了剑拔弩张的挑衅,没有了针锋相对的决绝,近在咫尺的她,变得平和,变得恬淡。
萧奕安,依然待她好?
“唉哟!”
吃痛声,皆因孩童追逐林间翩翩飞舞的蝴蝶,脚步不稳而猝地摔倒。粉嫩嫩的稚儿,狼狈匍匐在地。愣愣瞅视越飞越远的彩蝶,再看看被碎石磕出血渍的手心,他撇撇嘴,皱缩了鼻子放声大哭,“小婶——”
“不哭。”如风送轻烟般掠至,李玄琛沉稳有力地扶起稚儿,轻声道,“你乃铮铮男儿郎,有泪不轻弹。”
意识到来者言语中的认真,眼眶微红的萧昭临倏感好奇,吸吸鼻子,他奶声奶气问,“叔叔,你是谁?”
“我……”迟疑片刻,李玄琛看着眼前孩童乌黑的眼眸,语音语调毫无起伏,“我是前来静安寺参佛祈福的……过客。”
“参佛?是上香么?”看着颀长男子寡言少语地为自己拭去衣裳污痕、血渍,昭临歪了歪脑袋,小大人般撅起嘴,犹豫道,“叔叔,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应往右行……咦,好像不对,临儿记得小婶婶是往左边走,前往大雄宝殿上香。”仰起脸,他咧嘴一笑,甚是肯定,“叔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