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273)+番外
文笙抽暇翻看了一番,除了谭瑶华的帖子,其它全都予以婉拒。
她不愿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应酬上。
短短两月工夫,文笙在应天塔已经借阅了近三十本书,平均下来,两天一本,这个速度大大超出了旁的学生,引起了一众驻塔乐师的注意。
最近每到她去还书,总是有不同的老乐师在等着考她,提的问题很多就像陈老当初提问乌大元的弟子那样,带着考验的意味。
文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涉险过关的时候,对此她心里到是颇为坦然,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尽快地提高自己,并不是为了凑齐数目好更上一层楼。
只要与琴鼓有关的,文笙一概不挑挑拣拣,拿起来就看,就连那本将乌大元师徒拒之于应天塔之外的《古平琴歌考》她也没有特意回避。
还这本书的时候,陈老亲自考校她,对文笙,他问了相同的问题:“你从这本书里学到了什么,对琴歌有什么看法?”
文笙没有像乌大元的弟子那般长篇大论,她回答面前的老乐师:“晚辈学到了十五首琴歌,前辈要听一下么?”
陈老挑了挑白眉,有些意外:“那你来吧,可要看曲谱和歌词?”
这十五首琴歌来自前朝,年代久远,又传是大家所作,歌词生僻深奥,文笙只用了两天时间,若真是能弹得准,唱出其中韵味,那自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文笙含笑道:“不用。”
陈老待她坐下来,放好了琴,方道:“就来那首《山南》。”
琴歌的旋律通常都很简单,对乐师而言,琴上实是半点难度都没有,关键在于歌。
琴弦划过,泠泠而响,待到入拍,文笙轻轻点头,曼声而歌:“山南有泽,容裔云车,雷雨渐起,长风不绝……”
文笙的声音听上去不算甜美,却格外明朗清透,和着琴声,仿佛真有仙人路过,引起了一场山雨。
一曲唱罢,陈老难得地鼓了几下掌,赞道:“这首《山南》我曾听不少人唱过,但他们都没有你唱得好听。说一说你的看法吧。”
文笙迟疑了一下,方道:“陈老,其实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着在乐师们手中,琴、箫、笛、鼓这些乐器能够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但究其本质,以乐器发出的声音和人发出的声音又有何不同?只是大家还不知道怎么运用它罢了。”
陈老没有斥责她异想天开,而是问道:“是什么令你这么想?”
“呃,素娥馆有一位妩大家……”
陈老皱眉,挥了下手,阻止她再说下去。
那位妩大家在奉京权贵圈名声虽响,乐师雅士们却将她同女妓、靡靡之音、声色犬马之类联系在一起,陈老对文笙再偏爱,也不愿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陈老一边给文笙做着登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这个题目很大,也许一个出色的乐师倾其一生也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来。我看你最近频繁地借书,融会贯通总是需要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慢慢来或者效果更好?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文笙谢过陈老教导,心中却暗自苦笑:“不是我不想慢,实在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
刚进腊月,云鹭风尘仆仆回到奉京,还自江北带回来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
这少年名叫方山,自称是王十三的亲信,一开口便是“十三哥”长,“十三哥”短,“十三哥看老叫云大侠跑腿送信,过意不去,特意打发我过来,我们有秘密的送信渠道,既快又安全。”
文笙还能说什么?
她叫方山先在马场住一晚。
能免去云鹭奔波自然再好不过,剩下的,随他去吧。
方山带来了王十三的回信。
依旧是那笔惨不忍睹的破字,但文笙却发现,这一次错别字明显得少了,尤其是上回经由她指出来的那些。
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
比如说“元恺”二字,元的笔划少,恺的笔划多,要按王十三的习惯,应该是元字小,恺字大,且乱糟糟地乌成一团。
信上所有的恺字都比元要小上一号,虽然依旧不好看,比起上一次可强多了。
这大约是因为她当时改那些错字用的是蝇头小楷吧。
不过再看信的内容,就没这么舒心了。
可能因为文笙回信避重就轻,结果王十三马上还以颜色。
内容看着不少,像什么花了大笔银子欠了好多人情疏通关系,了解被扣乐师们的情况,这些话文笙一眼扫过,半个字都不信,剩下的,全是拉家常。
厉建章瘦了一圈,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刮跑了,孔安脾气太大得罪了人,结果吃了好几天的黄豆。肚子涨气,不停地放屁……
文笙苦笑不得之余,对云鹭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之感,白叫云大哥跑了一趟,幸好以后送信的人换成了方山。
晚上文笙为云鹭和方山接风洗尘,饭桌上她按捺不住好奇,套方山的话:“你跟王十三多久了?”
方山颇为得意:“七年了。”
这与文笙猜测得差不多。若非是特别信任。也不会这时候被派来京里,更不用说什么秘密的送信渠道。
“王十三重武轻文,没念过什么书吧?”
这话从文笙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嘴里出来。透着一股轻视的意味,方山登时就不干了:“谁说的,我们大哥手下这么多兄弟,除了二哥、七哥。就十三哥认识的字多。”
好吧,文笙由此弄明白了一点。王光济的这帮亲信,只有王二、王七再加王十三认识几个字,其他的堪称睁眼瞎。
方山见文笙有些不以为然,一转眼珠。便猜出来大约是王十三信写得没法见人,道:“十三哥他们小时候,善堂里的师父为叫他们专心习武。只让认识自己的名字,若是有人偷偷摸摸学识字。头回抓住了就是一通好打,再犯直接赶出去。直到学成武艺出来做事之后,才可以读书识字,不过到那时候,哥哥们成天东奔西走,忙得很,也就没空学了。”
文笙去拿酒壶的手顿了顿,专心习武?
王光济父子养着他们,教他们武艺,自不愿意让这群孩子拥有自己的想法,不识字,也就读不了书,只能人云亦云,对善堂里教授的一切全都信以为真,以命捍卫。
“十三哥背上有条长长的伤疤,有次我问他怎么来的,他说小时候不听话,叫抓了一次,以后就再不敢了。”方山偷眼窥着文笙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
直到晚上回信的时候,文笙还在想着这件事。
王十三给她的印象,向来就像是狡猾的狐狸,滑不留手的游鱼,那种江湖人的粗野和狡黠,常常叫文笙觉有力气使不上。
就连交换人质这等本来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也莫名其妙地停在了中途。
现在,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文笙在信里完全没有提乐师如何,江北如何,而是模仿着前世的“柳体”写了一篇《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