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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59)+番外

作者: 心渔 阅读记录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场上就只剩了“黄太安”一个人还好端端站着。

“黄太安”很快回过神来,恢复了从容,他没有多管商其的尸体,而是拿开了碧箫,微微笑道:“二位真是叫人钦佩,还是由我来送二位最后一程吧。”

乐师杀人,无需借助于刀剑,手里有合适的乐器足矣。

在他看来,云鹭已是垂死之人,戚琴也伤得不轻,就连从不离身的胡琴都毁了,杀这样两个人,并不费他太大的力气。

他将洞箫对到了唇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吹奏起了索命追魂曲。

文笙再也看不下去了,自草丛里翻身坐起。

她盘膝而坐,将原本要送出去的古琴横放在膝头。

成与不成,总要拼过了才知道!

箫声响起的同时,古琴在文笙指下铮然发声。

她取的是七弦当中的宫弦,左手以指法带起按弦取音,右手大指劈下,以文笙现在所学指法,大指的“劈”最有力度。

琴声刚健有力,而五音当中宫调又是最为沉重厚实的,文笙只发出了一个音,这一声琴响堂堂正正,如晨钟暮鼓敲击在阴沉沉的箫声里,使得人精神为之一振。

“黄太安”猛然回头往这边看来,发现了坐在草地上的文笙。

他刚听过文笙弹的那曲喜雨,全未将这学琴不久的小姑娘当做对手,微微眯了下眼,露出诧异惊奇之色,似乎在好奇螳臂为什么也敢当车。

箫声没有停,幽咽的箫声带着鬼气席卷周遭,目标还在戚琴,顺带着将文笙也包括进去,誓要将她碾压成灰烬。

文笙觉着眼前渐渐暗了下来,阴风习习,头皮发炸,感觉中她不是坐在松林雨地上抚琴,而是陷身鬼域深渊,耳边有尖笑声,也有呜呜啼哭声,文笙心里清楚知道自己正面临着什么,这鬼哭神嚎都是箫声带给她的错觉。

文笙头疼欲裂,她看不清手下七弦的位置,即使能,她也弹不出一首琴曲来,打破“黄太安”施加的魔咒。

她摸索到适才所弹的那根宫弦,以右手食指用力剔出。

“嗡!”

这一声,带着回音,直如穿云裂帛,文笙觉着脑袋里为之一清,登时咬紧了牙关,手上抹、挑、勾、剔,下下都拨弹在这同一根弦上,琴弦随之“嗡”“嗡”,杂在那箫声中。

“黄太安”觉着很别扭,不知对方是凑巧碰上了还是有意施为,这一声声单调的琴音每一下都赶在他音调转承的间隙,换气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不早不晚,将他好好的箫声搅得支离破碎。

第六十七章 一张曲谱

“黄太安”本名黄荟荪,是东夷安插在大梁的一个细作。

他长年伪装成文人雅士,流连于梁都的舞榭歌台,于吟风弄月推杯换盏之间结交权贵,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了不引人怀疑,他确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控制了陈慕之后,更是从他那里顺利学到了妙音八法的前三重。

玄音阁的乐师能以琴箫杀人,他自忖也不遑多让。

加上手里的这支碧箫是难得的宝贝,在他一曲之下心志脆弱的人很容易失去神智,从而被彻底摧毁。

戚琴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他半点儿也没有料到,文笙竟能支撑这样久。

就好像对妙音八法全无反应,一下下弹拨着她的琴弦,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只管捣乱,节奏全都是反着的,害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他不知道文笙早已经汗湿重衣,一颗颗汗珠混着雨水沿她鬓角滑落,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片漆黑。

音律什么的早无暇细究,弹琴只是她自然而然的反应。

文笙不知道今天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已经到了眼下的局面,就只有一直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候,胡琴声再度响了起来。

戚琴借助仅剩的一根琴弦,拉起了他最擅长那首琴曲。

淅淅沥沥,夜雨凄迷。

因为失血。戚琴此时没有太剧烈的动作,也没有用多么复杂的技巧,他左手的指法简单细腻。琴弓在弦上轻盈地跳跃着,琴声婉转凄清,竟是连一个音都没有错。

黄荟荪毛骨悚然。

更叫他想不到的是,因为戚琴在以胡琴声同他的箫声相抗,竟与那“铮”“铮”作响的古琴声隐隐相合,胡琴声未受影响,而古琴声也不再突兀……

这一首勾魂夺魄杀人曲里。原本箫声呜咽,好似索命无常。胡琴凄艳,如同哀怨女鬼,却突然闯进来个毛头小伙子,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就要英雄求美。偏偏阳气十足!

黄荟荪呕血的心都有了。

文笙突然“铮铮”两声,黄荟荪气息一乱竟没能接得上去,黑暗瞬间降临,但觉满耳都是戚琴所拉的胡琴声,“三更雨”化为一张细密的网,困住了他。

黄荟荪呆呆站立,两道鲜血蜿蜒自鼻子里流下来,望之触目。

他浑然不觉,还要吐气吹奏那碧箫。鲜血呛入气管,“噗”,喷出一大口血来。跟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背倚了一棵松树软软倒了下去。

戚琴长出了一口气。

身心俱疲,他委顿在雨地里,连爬过去看看都做不到,只好招唤文笙:“顾姑娘,你还好吧?”

文笙口里应了一声。却端坐着没有动弹。

戚琴知道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方才战况如此激烈。她一个刚刚学琴的小姑娘,便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参合进来,也不知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

不过他没空问这些,急道:“你若是能动,就去看看云鹭。”

云鹭流了好多血,这半天躺在雨水里动也不动,不知还有没有气。

文笙又应了一声,她心里也很着急,偏偏眼冒金星浑身发软,嗓子眼里泛甜,鼻下痒痒的,伸手一摸,手背上全是血。

她顾不得太多,使劲儿闭了闭眼,将古琴放到一旁,试了试没能站起来,手足并用,往云鹭所在的那团血泊中爬了过去。

云鹭还活着,口鼻间犹有微弱的气息。

匕首入体太深,戚琴特意叮嘱文笙先不要碰,相较这一处重创,其它大大小小细碎的伤口和折断的右臂都不足致命,文笙不敢拖动他,跪趴在云鹭的身边简单处理了一下,余下的难免有些束手无策。

也就是云鹭年轻,又是习武之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硬是吊着一口气未散。

戚琴行动困难,事到如今,只有惊动师父王昔,把老爷子喊来帮着收拾残局。

疯犬商其已经死得透了,黄荟荪还有气,应是遭到反噬,心血逆流,一时昏迷了过去。

戚琴叫文笙下了黄荟荪手中的碧箫,如此即使他醒来,戚琴哪怕只有一根琴弦完好,也不怕他垂死挣扎。

文笙忙活了一阵,渐渐恢复过来,跑回去喊师父王昔,最重要的是需要赶紧弄辆车,送云鹭和戚琴下山求医,戚琴的伤好好养一养应无大碍,云鹭是否救得过来,需得看能不能找到疗伤的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