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劫(46)
这个举动大约引起了她的反感,女孩柔软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下,眼底流露克制的厌恶。她推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你发烧了。”他说。
胭脂的颜色浮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从她坐在对面,沈肃就觉得不对劲。
刘玉洁诧异的抚了抚脸,滚烫的,怪不得头有些晕,出门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说烧就烧了,大概思虑过度……可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
“沈肃。”
她唤他的名字,娇颜酡红,润泽的杏眸氤氲了一层雾气,似是被体内的热度蒸腾的。看得沈肃心慌意乱,摸了摸她额头,“先回家吃药,待你好了我去找你。”
“等我把这件重要的事说完。”
“说。”
“你能帮我一个朋友进五城兵马司么?”
沈肃现在是东城的副总兵,安插个人不过是小菜一碟。刘玉洁神色殷殷。
“这是求我办的第二件事?”
嗯,她点头。
“年纪,户籍,秉性如何,是否有功夫在身?”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刘玉洁定了定发虚的身子,终于体会到沈肃承诺她三件事时专门补充的那一句话的妙处。
别以为随便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他确实落实了这句话,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要被他再三审核。
“他的功夫很好,”想说再过几年肯定比你厉害,又怕沈肃嫉妒,便咽了回去,她继续道,“秉性纯良,特别懂事,户籍永州,不过阿爹已经答应我帮他迁到长安。如果能在兵马司任职,正好就此安定,将来也好将老家的弟弟妹妹接来一起住。”
他对这个人在哪落户或者弟弟妹妹什么的真不感兴趣。沈肃打断刘玉洁,“年龄?”
年龄啊。
她吱吱唔唔一会,小声道,“十……十二。”
大概也清楚自己的要求过分,一张仿佛喝醉的小脸微垂,少了几分木冷,多了些许这个年纪应有的娇憨,沈肃窜起的怒火“噌”地被浇灭,但依然不悦道,“你为何不直接要我帮你养孩子?”
不用你养,他有地方住也有饭吃。刘玉洁睁大眼睛。
沈肃气结。
“他这么小,去了干什么?端茶倒水吗?”
九安才不是下人!
“端茶倒水”这四个字明显激怒刘玉洁。
“他比你强一百倍,就算年纪小也比你强,凭什么要他端茶倒水?”
女孩大大的眼睛含着薄怒,水光四溢,几乎要把人的魂儿溺进去。
沈肃心尖一痒,拿她实在没办法,“好,比我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在哄小孩么?答不答应倒是给句话啊!她心绪不稳带起一阵晕眩。
沈肃一惊,也顾不得她言语的冲撞,急忙拉过她,“得了吧你,也就有本事跟我耍横。听话,我们现在看大夫。”
她看上去很不好。
小手冰凉,额头却滚热,这样的烧最麻烦,容易反复,时高时低,一不小心就会烧死人,沈肃没想到她这样严重。
刘玉洁只蹙了蹙眉,身体便不由自主趴进沈肃怀里,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轻飘飘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滑腻的脸颊紧紧挨着沈肃冰凉的脖颈,他的喉结会动,弄的她不舒服,可她连抬起脸的力气都没了。
洁娘。
他哑着嗓音低低唤她。怀里的人绵软的他半边身子发麻,却又烫的他心里焦灼。
听闻动静,始终保持警惕的绿衣冲进来,只见沈肃打横抱起小姐。
“我家小姐……”
“她病了,跟我来。”
绿衣一时进退两难。你凭什么抱着我家小姐啊!
可是不让他抱……埋在沈肃胸口的刘玉洁露出半张酡红娇颜,红的仿佛要咕嘟咕嘟冒热气!再也顾不上其他,绿衣撒腿追上去。
谁知沈肃竟径直上了三楼,这里的管事认得他,见他上楼,二话不问走在前面引路,来到一间雅致内室,尽管他个把月才住一次,这里依然一尘不染。
“喊周明过来。”沈肃简单道。
那管事应诺,一溜烟消失。
周明提着心爱的药箱马不停蹄赶到。
一边号脉一边道,“好大的邪火。”
是不是受过惊吓,最近喜怒无常?周明问绿衣。
事关小姐的隐私,绿衣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医者父母心,她又不能胡编乱造,反复斟酌了词句后才一一道来。
原来刘玉洁自从宫里回来身子便有些不大好,一直在吃冷香丸,原以为无大碍,今天才出门,没没成想变得这么严重,大概……大概在宫里遇到畜生,摔倒跌破手所致。
畜生?什么畜生?周明一面为刘玉洁扎针一面问。
绿衣摇了摇头,不知道,小姐没说。
是韩敬已么?沈肃的视线落在刘玉洁沉睡的小脸上。
她才十三岁,这么小,花骨朵一样的小身子,韩敬已居然下得了手!
怪不得她这样讨厌他的触碰!
何时干的?沈肃觉得太阳穴似乎有针在扎,一想就痛,却控制不住的想。
他肯定韩敬已对洁娘做过禽兽之事。
可韩敬已是质子,没有行动自由。而他,也彻查过他的行踪,得出的结果便是韩敬已根本没有接近洁娘的机会,即使有,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
两点都是真的,但两点又互相矛盾。
洁娘,你能给我答案么?
第30章
街北面有个现成的济世堂,悬壶济世,童叟无欺,随便派个人去就能拖回一个顶好的大夫,为什么非要我专程跑一趟啊?!
暗暗腹诽一通,周明动作不疾不徐,急的绿衣恨不能上去踹他一脚。
对周明而言,刘玉洁的病就好比小儿擦破了油皮,而他自认为,唯有一个脑袋掉了半边,四肢全断的人才配请他来出手,那才充满挑战性嘛!然而恶主欺奴,谁让发烧的人是三爷的心上人,别说发烧,就是真的擦破点油皮,他也得出马!
太虚医圣的牌子算是砸他手里了,欺师灭祖啊。
“针,我已经给她扎过,你把这药丸喂她服下,一炷香后替她擦洗发出的热汗,再顺便喂点水,”周明利落的打开药箱,从一堆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药丸中挑了三颗,“一个时辰左右可能还会烧起来,用冰捂捂脑门睡一觉便好。”
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看病抓药的大夫,绿衣怔怔捧着药丸,狐疑的目光不禁投向沈肃,沈肃点点头,“照他说的做。”
嗯?哦。绿衣做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干嘛听你吩咐啊!
但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急出一脑门汗,目不转睛观察小姐的反应。
用完药,刘玉洁依旧昏昏沉沉入睡,半柱香过去,果然如周明所言发了一身汗。门外也正好来了一位小丫鬟,手提石青色的布包裹。原来趁绿衣喂药之时,沈肃吩咐人去成衣铺子买了一套小姑娘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有。
一个爷们的心居然这么细?绿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小姐浑身是汗,再没有比这套干净衣物更及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