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鸾是跟着兄长入了碎云门下的,自然知道沈寒山乃顶头上峰,她没有半点推拒:“您请吩咐。”
沈寒山下了命令,一刻钟后,谢鸾捧了一身衣裙行至沈家内院。
假苏芷对屋里陈设与规矩皆陌生,虽对府上的奴仆有了解,可谢鸾却是第一次见。
她想,或许真苏芷和沈寒山私底下有秘密,才会有这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事。她要小心行事,免得被人觉察。
谢鸾一见假苏芷便笑:“小娘子,奴来伺候你更衣了。”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了。”假苏芷如临大敌,连连推拒。
谢鸾故作困惑,问了句:“小娘子,你今日好奇怪……平时不都让奴来伺候你更衣吗?”
闻言,假苏芷立马警惕了起来。她如坐针毡,不敢推诿。
糟了,这样下去,她定会露馅儿,还不如好好听话。
于是,假苏芷强笑,道:“好,那你来吧。”
假苏芷为求真实可信,连腿、侧番号都雕青了,又怎怕他们认出来?
可惜的是,她不知,这个番号早已被真正的苏芷毁去……只要确认了这一点,便知她乃赝品。
欲以假乱真?实乃痴心妄想。
谢鸾确认番号完好无损,她心下了然,退出寝院将此事禀报沈寒山。
沈寒山何等聪慧,一下就明白了原委。
他面露杀意,信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桃花扇。
他曳动扇面,招来碎云死士以及疾风助阵。
既有牛鬼蛇神敢冒充芷芷,那便代表,苏芷凶多吉少。
看来这皇城,要变天了。
沈寒山下了这么久的棋局,总算到了收网的时刻。
他下达指令:“命参将备军,三日后动手。”
死士确认沈寒山是发送了复国的信号,一时激动地嗓音颤抖。
他高呼一声“是”,隐匿于苍茫夜色之中。
廊庑上明灯摇晃,打下星星点点的剪影。
假苏芷着一身衣裙,袅袅婷婷而来。
她朝沈寒山羞赧一笑,问:“夫君,我这身好看吗?”
“呵。”沈寒山齿间传来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
是欢喜吗?假苏芷判断不出沈寒山眼底思绪。
随后,她忽觉喉间一紧,窒息感淹没了四肢百骸。
什么?!她竟被沈寒山死死扼住了脖颈。
“‘夫君’一词,也是你配叫的?”沈寒山凉薄地启唇,仿佛变了一个人。
假苏芷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寒山,她意图说些什么,可下颚处的指骨却越收越紧。
沈寒山动了杀念,他想她死!
为什么?她哪处有破绽吗?!不可能!
眼前俊朗风流的郎君,再也不是温文尔雅的仪容,他冷眉冷眼,唇峰凛冽,竟如阴曹里的修罗恶鬼,令人惊惧!
假苏芷知道自个儿行踪败露,她也不藏了。
她动用武功,三两下挣脱开沈寒山的桎梏。
假苏芷捂住喉咙,跪在地上干呕,她问:“我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你当我眼拙至斯么?”沈寒山不答她,仅用眼神示意疾风上前擒人。
便是真正的苏芷和疾风也只能打个平手,遑论这个冒牌货呢?
假苏芷很快被疾风逮住,动弹不得,她被逼到沈寒山面前盘问。
沈寒山也不与她废话太多,他摸出一枚药丸,塞到假苏芷口中,迫她咽下。
毒.药刚刚下肚,药效就发作了。
假苏芷感到万蚁噬体,一寸寸肌理都龟裂开来,痛彻骨髓。
她疼到不行,匍匐于地,翻滚抓挠,百般不得解脱。
而沈寒山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之心,他冷眼旁观这一切。
仿佛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佛,不能共情肉体凡胎的俗子。
为什么?!假苏芷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心志都被这一重重断肠剧痛给摧折了。
她哀求沈寒山:“救我、救我……”
“好啊。”沈寒山微微一笑,“只要你顶替芷芷,迷惑君主,换她回来。我见着了真主,自会把续命的解药交给她,由她带给你。”
假苏芷懂了,沈寒山是要她扮演真苏芷,而真苏芷则还元返本,回到他身边。
如此,他才肯给真苏芷一日的解药,次次来续她的命。
此举,是为了使唤她、摆布她,要她陪着演完这出戏。
假苏芷浑身战栗,她切齿:“我会死的,被官家发现,我会死的。”
沈寒山道:“你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不应下,你今日就会死。若你识相,待大业成了,我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毕竟我伤你性命也无用。”
假苏芷不蠢,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好。
她咬唇,应下:“我答应你……现在,我能拿到解药了吗?”
沈寒山睥她一眼:“放心,你还有两天可活。动作快点,免得死在我宅院里。”
假苏芷惊讶,她这样痛苦,沈寒山居然不打算救她,是要她生生熬到天明吗?!
假苏芷疼得出了一身汗,心里暗骂男人心肠歹毒如蛇蝎。
好在半个时辰后,她的痛感渐消……方才真真生不如死,沈寒山是故意让她长教训。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照办。
假苏芷深吸一口气,只得跃上屋脊,折回宫中。
苏芷总算是被她换回来了,不过她遍体鳞伤,为求不露馅儿,她也让假苏芷生生受过一回刀子割肉的痛楚。
苏芷拿了解药后,再次返回密室,喂假苏芷服药。
她同假苏芷道:“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总归救我一次。放心,若大业功成,我不会伤你。”
假苏芷浑身都是新鲜的刀伤,好在还有药敷,能姑且保住性命。
她正要骂苏芷虚情假意,转念一想,又觉得女人还算诚实,好歹带回了解药,没骗她。
即便她不愿承认,也知苏芷是个磊落人。
“快走吧,若是叫大殿下瞧见,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假苏芷剜了她一记,纵她离去,留自个儿虚与委蛇,应对陈风。
她不傻,可不敢让陈风知道她被掉了包,届时,她定是头一个丧命。
要多活几日,好歹活到这群反贼谋逆那日……万一成了事,她顶着功,保不住还有一条明路可走,不必死在这里。
假苏芷只求,这群人真有点能耐。
苏芷死里逃生,朗朗明月洒下银辉,笼罩她。
活着真好。
苏芷浑身萦绕着血腥味,马不停蹄奔向沈寒山的寝院。
她原以为还要萧叔通报一句,岂料沈寒山就站在檐下等她。
郎君今日穿一身缠枝纹艾绿圆领袍,腰间系着一根玉簪绿绳带,这样浅的衣,盛满了月色,如羽化飞升的谪仙一般清贵高雅。
她忽然感到窘迫,她满身是血,这样脏,万一染上郎君簇新的衣袍怎么办?
她近乡情怯似的,止住了步子。
苏芷怕满身伤痕,要吓到沈寒山,迟迟不敢动作。
沈寒山遥遥望着心上娇娘,眼眶生热,眼尾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