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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45)

乐班头子碎碎念叨许久,听得苏芷烦不胜烦。

好在她忍耐一时,总算是行至喧闹的前厅。

主座上,是斟酒自饮的沈寒山。他喝了不少,眼尾眉梢微微泛红,雪里梅似的一缕喜色,带了一星半点的颓唐妩媚,似醉非醉。

一个郎君,竟妖邪至斯。

左侧下首的位置,则坐着一脸战战兢兢的县令。

他要同沈寒山交锋,太强求他了。京官的嘴皮子,话里话外都是坑,他哪里够格儿应对。

好在艳名远播的芙蓉乐班子来人了,有艳.舞可一饱眼福,总能镇住这位笑面阎罗了吧?

县令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忙不迭催压轴戏救场,同奏乐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霎时,鼓声琵琶同奏,余音绕梁,轻歌曼舞。

乐音声声催人,苏芷不得不硬着头皮登台。

她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衣裙是鹅黄纱制的,风一掠,轻可吹起。

苏芷不会舞,今夜却被人逼得必须要舞。

她手执长披帛,左右翻飞甩袖,好在她是习武之人,手劲儿大,几下生涩挥舞,也是有模有样。

苏芷着了慌,她不是来献舞的,是寻沈寒山解围的。

该如何让沈寒山不窥见她真容,亦能察觉她身份呢?

苏芷计上心头。

她足尖微点,似踏荷间芙蕖而来的天外仙,衣袂蹁跹,粉黛生香。

不过几个莲花旋舞,韵致便风流。

苏芷借着清脆鼓点,作势飞天!

众人哪里知一个乐伎竟有此等能耐,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苏芷顺风落地,双袖高举,奉至沈寒山跟前,似要为他斟酒。

这样近的距离,美人蓄意冒犯。

沈寒山正要蹙眉呵斥,却忽然察觉异样。

锦布案子下,他的鞋履尖子一阵剧痛……

沈寒山不动声色眯起眼眸,再次打量眼前着了九天玄女霓裳、抻来雪腕皓颈、眉眼低垂的动人舞伎——这样狠的脚力,唯有他的芷芷,做得出来。

沈寒山戏谑心起,他勾唇,噙笑,忽然抬手,扣住了苏芷柔夷:“腰软身轻,舞姿曼妙,步若莲花,这一足足踏来,真真碎人肝肠。”

他给予她很高赞誉,外人听来,沈寒山再能耐,也难过美人关。

可这些话落到苏芷耳朵里,他分明是存了取笑她的心思。

一个郎君用调笑语气夸赞一个从未舞过的娘子舞技,不是戏弄,又是什么?

苏芷眼底杀气腾腾,却不敢同他闹开,只能曲意逢迎。

沈寒山吃准了她今日的窘态,他使坏,非要逼她。

于是,沈寒山手间使了巧劲儿,一下将苏芷扯入怀中。

腿前有菜案作绊,苏芷再能耐,也只能顺势跌到了沈寒山怀里,落了他满怀!

入鼻,俱是沈寒山身上那股子若隐若现的兰草幽香,典雅清冽,很好闻。

苏芷的俏脸埋在沈寒山怀里,莫名面红耳赤,牙齿亦咬得咯吱轻响——沈寒山疯了!

这个居心不良的登徒子,她要他好看!

可惜,这一腔复仇抱负,苏芷都无缘言声儿。

沈寒山分明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逗弄她这一场。

机会难得,他欲摆布她,教她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六章

许是想拉近关系, 桔花县县令没有置办高脚桌椅的筵席,而是设了宝相花纹毡席铺在地上。

为了方便沈寒山倚靠,县太爷还置办了一尊白玉腰枕, 下垫织霜纹灰鼠皮草所制的坐褥,供他支颌倚靠。

先前, 沈寒山拉苏芷入怀的刹那, 摔翻了好几个摆了温棚瓜果的碗碟,好在她是落到沈寒山膝上,底下又垫了厚毡绒,故而并未有何处跌伤。

细细想来,算是沈寒山有心,知一回怜香惜玉。

只县太爷小家子气,眼神儿不住往织毡上飘忽。他看着那些重金入手的逆时令甜瓜滚落在地,一阵肉疼。另一方面, 他又庆幸,今晚这场酒宴的马屁总算是拍对了, 能讨得沈寒山的欢心!

回忆起吴通判送花魁,人家也不屑一顾, 应当是那娘子姿容不够。

县太爷捋了捋胡须,心里美滋滋地道:他比吴通判多活十多载, 赠礼的眼光自然绝佳!最懂男人的人是谁?自然是老男人!他能不晓得沈寒山这样年轻后生想的什么?无非是爱自个儿亲力亲为挑选的, 亲手摘的瓜才香甜不是?

县令虽说是靠的吴通判这尊大佛, 但六品官地方官焉能同三品参朝官相提并论?若他能入沈寒山的眼,换个靠山也不是不行。

思及至此, 县令笑得更加谄媚了, 他同沈寒山道:“沈提刑好眼光, 此女乃是芙蓉班子的舞伶魁首, 曾以一曲芙蓉舞名扬天下!衢州多少达官贵人想请她献舞都碰不着面,还是沈提刑面子大,说请人,人就来了!”

县令自以为这番话是“锦上添花”,唯有沈寒山知晓,这段说辞有多掺假。

他发笑,笑声低沉而魅惑,勾人得紧。

县令当是取悦到沈寒山,也赔笑。苏芷却知,这厮是在笑话她!

老匹夫,编瞎话这样顺畅,害得她颜面尽失!她哪里是名震四海的第一舞伶?!她根本就不擅舞艺!

沈寒山难得给了县令一个好脸色,温声道:“本官吃了酒,颇有些醉了,目眩得很。劳烦明府差人,熄两盏灯,以便本官缓缓神。”

“自然自然,不过小事一桩。来人,给沈提刑重新布菜上酒,再把灯吹灭几盏。”

沈寒山本意是想庇护苏芷一遭,他身侧煌煌璀璨的灯火熄了,夜色便昏暗了。如此一来,他更好遮挡苏芷姿容,不被人瞧出眉眼轮廓。

奈何县令不懂啊。他暗暗揣度沈寒山心思,回过味来,奸笑两声——原是想趁光线昏暗再行苟且之事,沈郎君好情.趣!

他被沈寒山挑起了兴致,也喊来一名美妾随侍。

美妾怨怼地看了沈寒山怀里埋头不起的舞伶,心里妒恨极了:若她早些换了香粉,保不准沈提刑怀中座位便是她的!偏偏让一个浪蹄子捷足先登。

她有意同舞伶竞争,故作温柔小意地倚靠入县太爷怀,声儿催浪似的娇嗔:“哎哟我的爷,快来吃杯酒吧!妾喂你!”

她自认燕语莺声,定能勾得沈寒山神魂。

岂料沈寒山全然不在意搔首弄姿的美妾,他的全副心神都记挂在身前小人儿上头。

沈寒山有意戏弄苏芷,低声诱哄:“怎么?见了本官竟羞臊至此,不愿抬头同本官讲讲话吗?”

他柔情备至,风度翩翩。

苏芷却微微仰首,目露寒光。

沈寒山分明知晓,她不能开口讲话,万一被县太爷认出来就全完了!不止是计划败露,还可令她皇城司使的雷厉风行形象崩塌,颜面扫地。

他怎敢……怎敢这样欺负她!

苏芷不愿同人示弱,她从未有求人的时刻。故此,她只是咬着下唇,死死盯着沈寒山。

她寻他是来解围的,不是给自个儿添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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