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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49)

陈风似猜到是苏芷在,连公服都未褪,行色匆匆赶来。他难得亲昵,唤了句:“阿芷,你冷不防回京城了?都不差人来皇城司衙门禀报?这样小心,是出了什么事?”

柳押班私下里会喊苏芷为“阿芷”,陈风听过一耳朵,在私宅时,为表亲近,也会有样学样效仿。

陈风待她亲近,苏芷却从未忘记自个儿人臣身份。

她起身,同陈风行了拜仪,唤:“冒昧前来叨扰大殿下,还望您见谅。”

陈风搀她双臂,虚虚扶起:“都是一个衙门里共事的僚友,何必这般见外。”

“属下今日归京,并未告知他人,连府上都不曾回去。”

“行踪这般隐秘,可是出什么要紧事了?”

“属下同沈廷尉在查一桩衢州旧案,许是会耽搁一些时日才归京。今日匆忙回都城,是为了探访半年前在任上辞世的衢州州牧林然家眷,问一些旧事。属下想着,虽说不入宫中面圣,也该将行踪上报皇城司官署,故而来寻大殿下,将行程逐一告知。”她做事规矩,一切按照章程来循序渐进,不会背着人偷摸行事。

“林然之死,父君同我说过。他赴任地方官不过半载就出了意外、遇了难,着实令人痛心。”陈风顿了顿,道,“你既要查他,可是他的死因另有隐情?”

陈风真知灼见,通过苏芷寥寥几句便猜到了内情。

他敢问,苏芷却不敢认。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她不欲妄言。

由此,苏芷只道了句:“大殿下,恕属下在没查明内情之前,不敢妄加猜测,以免诬陷他人。给属下几日时间,待案情结论有了计较,我定然立时告知您。”

苏芷做事谨慎,说话滴水不漏。这是柳押班教她的宫中做派,她好学、聪慧,一直谨遵柳押班教诲。

陈风有时恨苏芷的“榆木脑袋”,有时又爱她的“不近人情”。她身在何位便事职何时,一应按照规矩办事,绝不徇私枉法。她是个极好的下属,却也是个混不熟的部下。

她效忠于陈风,仅仅是因她身为陈风的属官,没有私人情谊的偏袒。

苏芷生性耿介,怎么养,都养不熟。

现如今,她同大理寺卿沈寒山一块儿调查案件,一块儿保守同一个秘密……

陈风微微眯起眼眸,他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温声问:“此前赠你的狐皮,你拿来裁冬裘了吗?”

苏芷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许是例行关怀手下人。苏芷愣了愣,顺流而下接话:“还不曾。衢州几日办案略微匆忙,待属下归京后,再找裁缝娘子制毛裘上身。”

“嗯。出门在外多注意身体。你是我得力臂膀,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一块儿做事,缺你不可。”陈风这句话算是贴心贴肺了,奈何苏芷只当这是哄干办们的大官话,过了耳朵,便忘了。

“是,多谢大殿下关怀。”苏芷既已和陈风打过照面,她便打算直奔林然府上寻他家眷问话。

还没等她迈出陈风府邸,后边的上峰就开口拦住了她:“若你不愿回苏家暴露行踪,那你夜里也可宿在我府上。左右客房众多,方便你入住几日。”

陈风为她着想,唯恐她住宿不便。

苏芷承他的情,道了谢,笑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属下想要自己寻一间偏僻驿店落脚……我不会暴露身份,还请大殿下宽心。”

陈风听出她话外之意,苏芷以为他在责怪她——若是她行踪暴露,明明来了都城却没有同官家禀报,不赶巧遇上难缠的谏官,也会惹出一些碎嘴弹劾来。因此,夜里藏身于陈风府上不失为一个好建议,陈风府上森严,能帮她遮掩一回,躲过这一场劫难。

陈风叹了一口气,道:“阿芷怎会这样想?我不是怪罪你在外招摇。你我共事这样久,也该知道,我待你不同于旁人。我是想同你交好的,这层干系除却你上峰身份,亦除却官家儿臣身份……你有事想寻人帮助,尽管同我开口便是。你有难,我会鼎力相帮,绝无二话。”

苏芷不知陈风为何执意同她示好,分明他无论如何待她,她都会尽职尽责做好自个儿的差事。

闻言,苏芷笑笑:“我知道了,多谢大殿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若有难事,我定然来求您协助。我还有话要问林然家眷,先行一步,改日有了眉目,定然第一时间来禀报大殿下。”

她说完,戴上幕离掩面,策马匆匆离去。

马蹄焦急,扬起一阵风尘。陈风望着苏芷矫健身姿,一时不语。

他是何等平易近人,若是旁的小娘子,听他这样身份尊贵的天潢贵胄示好,早春心萌动,心猿意马了,偏苏芷似根木头,连窍都不开。

他难得摒弃一次皇子身份,欲同苏芷有私下里的隐秘交际。她非但不懂,还绝尘而去。

真有意思。

陈风眼眸略沉下来,缄默不语。

仅凭上下属干系,她焉能同他一条心呢?陈风,不想他和苏芷的联系,仅限于此。

他要用她,须得再进一步。

另一边,苏芷不知陈风那温柔眉眼下的暗潮汹涌。她只知今日依照掖庭律条行事,和陈风通过气儿,再往下办事就不会出问题了。

她一路跑马,来到林府。自打林然辞世后,林府虽有圣人馈赠老幼妇人禄银体恤,可府上还是门庭冷清,大不如前。

如今不是官府人,就连门楣都被拆下了,瞧着凄清心酸。

苏芷扣响了门环,有婢子前来开门。

她出示了皇城司令牌,下人不敢慢待,一路领她引见林家大娘子。

林家大娘子卧榻休憩,旁侧睡着一个出生才一两个月的奶娃娃。看她头戴卧兔儿防风额巾,桌上摆着未吃完的糖水窝蛋,该是还在小月子里。

苏芷愕然,算了算时日,想来林然前往衢州赴任时,妻子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可能是怕惊扰到腹中胎儿,他把她留在京城,待孩子出生再赶往地方团聚。

岂料这一别,竟是阴阳相隔。

苏芷不擅长戳人心肝,这时张了张嘴,有点不敢问了。

还是林家大娘子同苏芷温柔一笑,道:“是皇城司的官人吗?民妇有所耳闻,说是皇城司事职一名司使,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君。民妇对您神往已久,岂料今日得缘一见,实在欢喜。”

她说话柔婉小意,是个性子极好的娘子。

“多谢林大娘子夸赞。”苏芷顿了顿,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问,“本司使今日打扰府上,乃是有要事要问。您应当记得,林侍郎在衢州溺亡……”

说起这个,林大娘子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本以为半年时间,足够自己忘却伤痛,至少在人前不失态,岂料每每提及亡夫,她还是一阵心如刀绞。

林大娘子掖去泪珠,一面落泪,又一面微笑:“抱歉,让苏司使见笑了。”

“无妨,我知你心里难受。也是我没体谅你的心情,又问起旧事。”

林大娘子落寞地道:“夫君的尸体,仵作查验过多回,确实是溺亡。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偏生在我怀胎的时候游船,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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