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想着,自己这一回这般贴心贴肺,玲珑总该领情,莫要计较他的莽撞了吧?
实际上,玲珑睡了一觉就把那天的事儿给抛之脑后了。她本就是不记事的性子,成日里刀光剑影地闯荡江湖,谁有心思记得这样浅显的小疙瘩,只有白梦来这样深宅大院娇养出的人儿才有纤细的心神与细腻的灵魂。
于是,一大清早起来,玲珑拉开门就见白梦来负手在她房门前来回踱步,很是吓了一跳。
玲珑不知白梦来的来意,结结巴巴地问:“白老板?这么一大早就在我屋前头蹲着作甚?”
白梦来听到她娇滴滴的嗓音,这才停下步子。他头一次感到窘迫,身后的手将毛窝鞋握得更紧了,好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
许是面子作祟,躲了玲珑好些天的白梦来只闷闷道了句:“路过。”
“哦。”玲珑也没多想,她侧身给白梦来让了个道,“那您继续路过?”
白梦来正欲走,可想着手里的差事还没交出去,只能干瘪瘪补了句:“哦,临时想起一桩事儿。”
“什么事啊?”
白梦来从身后把绣鞋递到玲珑跟前,道:“这双毛窝鞋给你,我在里头垫了狐毛皮子,穿起来很暖和,正好能防你冬末冻脚。”
玲珑惊喜极了,拿来棉鞋里里外外地打量。她从未收到过至亲好友亲手置办的衣物鞋子,第一次拿着这些保暖的物件,还觉得烫手,这颗心暖烘烘的。
她脸上笑意不断,道:“白老板费神啦!这鞋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白梦来见她欢喜,也抿出一丝笑来,“午间我给你烧兔肉宴吃,莫要练武忘记饭点时辰。”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既然消受了白梦来的好处,那玲珑也不介意嘴上多多夸赞他两声:“嗳,好!我最爱吃兔肉,肯定要捧场的,倒让白老板受累啦。”
玲珑这般识时务,白梦来也很是受用。他应了一声,转头便想走了。
岂料,玲珑试了试那双鞋,见毛窝鞋恰好合脚,又品出另一番境界来。她吃了一惊,嘟囔:“白老板,这鞋正好合脚,不过你是如何知晓我脚尺寸的?难不成……”
白梦来听到她嘀咕的这句话,还当是小姑娘家家东想西想,要故意讽刺他有恋足癖,专门瞧女儿家的脚。
他一口气没上来,冷声反驳:“你放宽心,我没有偷窥你双足的癖好!”
玲珑对于白梦来的辩解,那是全然不信的。
她语带深意地问:“哦?没有吗?那你制的鞋怎么会这样合适?”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你不问,咱俩还可相安无事。现如今你问起,那我也要将此事特特拿出来说道说道了。前两日,你跟着柳川下河捕鱼,踩了一地河边淤泥回来。两个人也不知先换双鞋,就这么直勾勾踏入花厅,还将我的山河锦绣毛毡毯子踩上了鞋印。偌大的鞋底花样盖在山河图上为毯子添彩。湿泥干了,结在毛皮上极难清理,我至今没能将毯子清洗干净。你说……历经此事,我还能不知你足尖尺寸?”
当然,这事儿白梦来不会怪罪玲珑,他只铁青着脸罚了柳川,让柳川熬了个大夜洗干净花厅的地砖。
玲珑最是天真乖巧,又怎会干些恶事呢?即便有做错的事,那也是柳川唆使的。
“啊……竟有这么一桩事啊,那我给白老板赔个不是。”玲珑做贼心虚地干笑两声,虚掩上房门,“哈哈,突然想起昨夜睡得晚,还有点困,我去补个眠,今儿的功法不练也罢,白老板也去伙房忙活吧。我们等会儿见,等会儿见。”
白梦来虚眯着眼睛,盯着玲珑一劲儿往后退,畏畏缩缩钻进了屋里。
他嘴上骂道:“瞧这贼头贼脑的窝囊派头。”
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分明是笑容里带着三分宠溺,有意纵容玲珑在他跟前撒野,娇养得无法无天。
第100章
赵家主子几人风起云涌,来回争锋。
这样汹涌的暗潮,在下人的面前却是不显露的。
虽说是主子家,可隔墙有耳,丑闻也不能让奴仆知晓去。万一漏出点风吹草动的风声,搁外头不好听。
即便是风言风语,真真假假不论,有人传就有人信,大家都闲得很,夜里无工做,就爱捞一把瓜子儿,搭在板凳上唠嗑。
也算是皇城人处事不惊的风雅,什么都当笑谈,一晃而过。
即便老太太的宝珠院传不出消息,可瞧这架势瘆人,大家也就猜出七七八八了,定然是赵夫人遭事儿了。
奴仆们眼观鼻鼻观心,一片片站着,垂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个儿成了主子泄愤的替罪羊。
赵家老太太仁慈,允许如意滚出赵府之前,先去给赵玉辞别。公中的东西,她碰都不能碰,而如意私人细软,若要拿走便拿走吧。
奴仆们守在屋外,而屋内唯有吴景儿、宝哥儿,以及老夫人,三人均未说话,寂静无声。
吴景儿半跪在地面上,拿小锤轻敲赵家老太太的腿脚。老人家一旦坐久了便血液不畅,皮肉容易发麻,因此要人时不时伺候着,揉动筋骨。
吴景儿做起这等伺候人的活计,半点都不含糊。只要能讨好这位赵家的老祖宗,便是让她跪着帮人擦身子更衣,她也愿意。
吴景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老夫人捶腿,若无其事地问:“母亲为何这般轻易就饶过她?她此前分明是起了杀心的。”
赵家老太太闻言,冷哼一声,道:“人心难测,此前的状况……即便是你,也未必不会下手。”
赵家老太太这话问得扎心,分明是说如意居心叵测,吴景儿也未必是个忠的。
吴景儿心道:“这老虔婆嘴皮子是真厉害!幸亏没几年活头,不然岂不是要被她压得起不来身了?”
她面上一僵,尴尬地避开了话题。她原本还打着唆使老太太将如意斩草除根的心思,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吴景儿避重就轻,绕到另一桩事儿上去:“既然母亲也知道她是个奸的,饶过一命也就饶了,为何还准许她去给玉姐儿辞行呢?照我说,她那些细软都是用公中的钱置办的,半件都不许带出府去,免得离开咱们赵家,还能过上逍遥日子。”
吴景儿这话是带着酸味的,她自认身为嫡长孙宝哥儿的亲母,已执掌了赵家大房的中馈。那如意捎走的钱,可不就是她的?她可没那么大方,什么物什都能让出去。
赵家老太太这一回像是有感而发,难得给了吴景儿一丝好脸色,怅然道:“若是我将她乱棍打出去的惨状入了玉姐儿的眼,她担心娘亲,定会一门心思惦记着,和我有芥蒂。届时祖孙俩情分淡了,关系也生疏,我心里头不落忍。就这样让她们娘俩好好辞别,她拿钱在外头过活,好歹能保住个温饱。玉姐儿放心了,今后天长地久地养育着,总会忘记亲娘的。她是我赵家的子孙,自然要我为她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