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回事?”兰芝也被勾起了兴致,开腔询问。
大娘记得初次见到晓露时的景象,她双手都被粗壮的麻绳束缚,垂眉敛目,朝她走来。
为首的年轻妇人使唤奴仆,将晓露朝前一推,道:“大娘,我家露姐儿就拜托院子里的人照顾了,大娘可以唤她晓露,这是她的乳名。”
大娘见晓露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及笄年华。眼前的女子应该不是晓露生母吧?
待嫁的年纪,又这番玲珑身段。即便瞧着不顺眼,找一户人家嫁出去不就得了?何必要千方百计送广济院来?这又不是什么好去处。
大娘怜惜晓露,焦心地喊她:“姑娘,抬头给婶子瞧瞧。”
大娘还当晓露许是脸颊上有疤痕,这才被后娘发落到此处。
岂料晓露一抬头,眼是海中珠,眉是天上月。唇薄鼻挺,肤白细滑。那沉鱼落雁之姿容,倒教天地都失色。
她活这么大岁数,是再没见过比晓露还要齐整的眉眼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寻不到好人家出嫁呢?!怕是提亲的人能把家中门槛都踏破了吧!
第157章
大娘心里有气,怪这妇人把广济院当什么为虎作伥的坏去处,此时语气不善地问:“您是孩子后娘吧?”
妇人一愣,知道大娘误会了,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是我亲生闺女儿。”
大娘心中生疑,问:“那您……何必送她到广济院来呢?”
她环顾四周破落的石砌房,叹了一口气,道:“广济院可不是好地方,这里头关押着的……都是狱卒不收,却罪恶滔天的疯子!”
“我知道。”妇人抬手掩面,心灰意冷地道,“若不是没法子,也不会将亲生骨肉送这儿来。大娘不知道,晓露她……”
“她怎么了?”大娘见妇人脸上的伤感不似造假,一时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木讷地追问。
妇人看了对这番话置若罔闻的晓露一眼,道:“露姐儿险些亲手掐死她的弟弟,若非我赶到,恐怕幺儿已命丧她手!”
闻言,大娘惊讶不已,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样漂亮的女娃娃会有蛇蝎心肠。
妇人当机立断,将马车上仍在襁褓中的小孩儿抱来,他好似畏惧晓露,一见到小姑娘就哭闹不止,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撩开布料,把孩子的头往旁侧偏了一偏。大娘果真看到了窄细的淤青掐痕,估计下手极狠,那皮肉都渗血了。小孩的肌肤细腻,嫩肉底下血凝结成青色,白里透黑,触目惊心。
大娘怎么都没想到晓露会下此狠手,明明她也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呀!
不过这样的疯子,确实不好再留家中。
大娘将信将疑地问:“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妇人泪盈于睫,道:“自打她的幺弟出世,她便一直伴在幺弟左右。我原想着是姐弟俩感情好,可每一回哥儿见着她便哭闹个不停,身上每每多几处淤青。起初我以为是乳娘伺候不尽心,再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他身上的新伤旧疤都是出自晓露之手!她妒恨幺弟匀了一部分父母的宠爱,便想将其赶尽杀绝!这样的孩子……我怎敢继续将她养在府中,又哪敢将她嫁到旁人家中取害命!”
大娘抿唇不语,她接过那根拴着晓露双手的麻绳,一步步牵着,把孩子领回了广济院中。
妇人看着晓露的背影,她遥遥地叮咛:“千万……千万不能为她松绑!这孩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大娘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再回应。
她还是不大相信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坏心思。
夜里,大娘取来雕青的工具,需要为晓露的脚腕刺上墨汁。前日,院中的“叁号”恰巧病逝,那便将这个数字赠予晓露吧。单字,下针的笔画少一些,小姑娘也不会受苦。
大娘取来止疼的麻沸汤,喂晓露喝下一口,道:“会有些疼,晓露姑娘忍一忍。”
晓露乖顺地点头,恬静地笑,不言不语,好似一个哑巴。
这样乖巧的孩子,真是会犯下滔天大罪吗?
大娘动摇了。
可她细细查过晓露的手脚,并无受伤之处,反倒肌肤细腻,被家中调养得很好。想来也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那妇人……应当没有说谎。
大娘百思不得其解,晓露究竟是恶人还是善人呢?
每每她和那双小鹿一般无辜的眉眼对上,她总会心肠发软,颤抖着给晓露解开绳索。
某日,晓露终于开口了。她娇滴滴地喊:“婶娘,露姐儿……手疼。”
大娘慌忙给她解开绳索,那手腕上早就被粗糙的麻绳勒得血迹斑斑。该是有多疼啊,才会破皮出血,惹得不爱言语的小姑娘可怜兮兮求情讨饶。
或许晓露此前真的干过坏事,她只是太喜爱父母了,又太过年幼,因此才铸成大错!
罪不在她,而是亲生父母偏疼儿子罢了!
大娘这般说服了自己,她拿膏药给晓露抹上,哄她:“晓露乖,待会儿就不疼了。”
晓露甜甜地笑:“婶娘,你待我真好。”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比家人待我还好。”
瞧瞧,这可人疼的丫头,还不是被家中人苛待了!大娘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好生照料这个误入歧途的可怜姑娘。
可是大娘都要忘记了,十四五岁的孩子,哪有这般稚儿似的浪漫!都要嫁做人妇了,能不知晓事情吗?
再后来发现的一件事,让大娘再也不敢被这样谪仙皮囊的美人儿放松警惕了。
第158章
自从给晓露松绑,大娘便再没给她缚过手腕。
她年轻漂亮,笑起来脸颊还浮现浅浅的梨涡。没有人记得她从前的罪孽,大家都很同情她,只知道晓露是个可人疼的姑娘。
几个月后,晓露看着没日没夜帮忙端茶送饭的大娘,忽然提议:“婶娘,我在家中也帮过母亲拿茶炊膳具,不如让我给你搭把手吧?”
广济院进项不多,请不起太多人手,因此大娘日常的活计是非常繁杂且多的。可再怎么样,也断没有让院子里关押着的“疯子”帮忙招待的先河。
“这……不大合适吧?”大娘踌躇不前,不知该如何做好。
“有什么不合适的?”晓露上前一步,亲昵地夺过大娘手里的托盘,她把吃剩下的脏碗逐一摆到上边,小心翼翼地端到屋外。
就在跨门槛的一瞬间,晓露回头,恬静地笑:“婶娘,我将你视为娘亲,你再和我生分,我可要伤心了。”
大娘不是铁制的心肠,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早就对晓露温良的品性深信不疑。
见她坚持,也不好拂她面子,好歹人家将大娘当亲人看待呢!
大娘忐忑地盯着晓露送膳几回,她做事滴水不漏,说话又很有分寸,招人喜欢。渐渐的,大娘也就放开手脚,不再管束她了。
过了一段时日,大娘发觉晓露好似春心萌动,和看守门的小郑走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