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玲珑不明就里,出声询问。
白梦来见她还愿意和自个儿搭话,心中欢喜,想必还没完全厌恶他。明明是苦涩的果子,他细嚼慢咽,也能从中品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来。
白梦来语气松快,接着道:“若是不够,我还能再受一剑。”
话说到这份上,玲珑总算是明白他话中意思了。
白梦来是想让她消气,让她为父母亲复仇,两人之间没了恩怨,便能心无芥蒂待在一块儿了吗?
不知为何,玲珑的心里头酸楚极了,她鼻腔有些刺疼,逼得她眼泪都要扑簌簌往下掉。
玲珑眼角发烫,气得直跺脚,怒骂:“你是傻子吗?!”
光骂人还不够解气,玲珑起身,抬手捶了白梦来几下。
她下手没轻没重,像是泄愤,又像是撒泼。
白梦来的伤处似乎被她牵扯到了,惹得他闷哼一声,微微蹙眉。
玲珑吃了一惊,忙蹲下身,追问:“白老板,你怎么样?”
白梦来消受这来之不易的关怀,嘴角微微上扬。随后,他狡诈地将人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男子身上清冽的草木香露味将玲珑笼罩,那气息霸道,不过眨眼间就侵袭了她周身。
玲珑被裹挟入白梦来温暖宽厚的怀抱中,感受那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她一颗本该荒芜的心,好似被杨枝甘露浇灌,转瞬间活泛开,复而欣欣向荣,一派生机盎然。
这是白梦来的雨露,她承着他的恩情,被他庇护着,无惧此生风雨。
明明是个病秧子,手劲却这般大,教她逃脱不得,只得受困其中。
玲珑起初还挣扎,奈何白梦来拼死都不愿松开。
再然后,玲珑认命了。
她将脸埋入白梦来的怀抱中,瓮声瓮气地道:“白老板,我好累。”
她想到小弟们的惨死,想到这些天从主子手里死里逃生,又想到生死未卜的兰芝……
她觉得这一生,她活得好累。
她不想再纠缠什么,不想再追逐什么。
她想放过自己,想好好活下去。
白梦来失而复得,他欢喜极了。他紧紧抱住玲珑,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哪里忍得住。
此前亡国破宫门,他都没哭过,如今对上玲珑,倒是把前世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了。
白梦来哑着嗓子,哀求:“若是我受这一剑,你觉着还不好。那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不求老死,等你持刀取我性命,可好?这样一来,你不过蛰伏于我身边久些,最后还是为双亲报仇雪恨了,黄泉路上,也无惧与他们碰头。”
他愿意死在玲珑的刀下,只求她不要再走,他只想玲珑再同他共度一段岁月,长久陪伴于他身侧。
玲珑的满腹牢骚与抱怨,在白梦来这一段话里烟消云散。
她能拿他怎么办?她这辈子算是栽到他手上了。
玲珑也小心翼翼抬手,沿着白梦来嶙峋的脊背骨一路摩挲。她仿佛累极了,顺从地闭上眼睛,也抱住了他。
白梦来的胸膛原来这么暖和吗?靠在他怀里,就能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玲珑愿意主动靠近白梦来,让白梦来受宠若惊。
他以为自己身在梦里,可胸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最为真实的人间。
白梦来徒然升起一丝孤勇,乘胜追击,道:“玲珑,陪着我,莫要再走了。”
玲珑不再为难自己了,此前白梦来中的那一剑,就当消除恩怨了吧!他不欠她家什么了,她也不再追究白梦来了。
就这么一辈子,谁舍得磋磨?又何必苦大仇深,特特拆散鸳鸯。
至于祖辈的恩怨,孰是孰非,待阎王殿前,再请鬼差分辨吧!
于是,玲珑微微一笑,答了一句:“好。”
玲珑感受白梦来的手臂一寸寸收紧,他心满意足地将她奉于掌心之上,悉心呵护。
想必此刻的欢喜,纵是给白梦来金山银山,他也不换。
就此,这一对互相折磨许久的有情人终于消融了隆冬霜雪,顺理成章地待在了一块儿。
只要他们今后互相扶持,互相陪伴,那么世间再无过不去的坎坷与险阻。倘若他们有意,春风也来助兴,定教有情人往后余生称心如意。
第189章
玲珑贪恋白梦来的体温,她在他怀中缠绵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道:“白老板,我拿回了秘药的解药,可惜兰芝姐被主子抓走了。他要我……取你项上人头换兰芝姐的命。”
白梦来闻言,使着小性子,问:“你就是为了这个方才回来寻我的?若是兰芝没出事,你是否再不回金膳斋了?”
白梦来说的倒是实情,教玲珑有些微尴尬。
她小声嘀咕:“也不全是吧……”
白梦来冷哼一声:“那也算兰芝死到临头了还有些作用,能哄骗你回我身边,也是死得其所。”
白梦来总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置气,嘴上恶毒,可真求到他跟前,他也会帮忙的。
玲珑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反倒是觉得他和小顽童似的,光是嘴巴子逞能。
玲珑勾唇,脸上带了点笑意:“不管怎么说,兰芝都是我的家人,白老板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不能见死不救。”
白梦来斜了她一眼,问:“那她的命,要拿我的首级来换。你心疼她,怎就不心疼心疼我?”
玲珑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问题不亚于兰芝和白梦来掉水里,逼问玲珑想救哪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怎么答,不是为难她么?
况且,白老板还能和兰芝姐争宠,这也太孩子气了吧!
玲珑想辙儿哄白梦来:“白老板,主子同我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你能除掉主子,想必我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原谅你出生于天家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白梦来自然应允。
他无奈极了,睥了玲珑一眼,道:“放心吧,为了替岳母报仇,我定会好生处置你主子的。届时,我领着他的尸骨,再给岳父烧些聘礼,想来他也该瞧着我一腔热忱,松口将你嫁于我了。”
这是趁机讨亲事来了。
玲珑被他话里话外的调侃逗得面红耳赤,指尖不自然地摆弄团花镶滚窄袖上的花纹,那绣面针脚细密,叠了一层五彩斑斓的针线,摸起来毛糙糙的,好似这样一来,就能教她心口这团燥热驱散开来。
玲珑记得她爹最是疼爱阿娘,私下里还会背着阿娘游玩。若是白梦来能够为阿娘讨回公道,想来爹爹这么讲理的人,定然不会苛责他了。
玲珑想起双亲的音容笑貌,眼眸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
她坚毅地点头,道:“我阿爹最是好性儿,此前他办差事,回家中囫囵说起,某个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被他缉拿归案,百姓们叫嚷着要将这凶犯的妻儿一并杀害,不留血脉。可爹爹却网开一面,放过了无辜的妇孺稚儿。在他眼里,孩子都是无辜的,因此他定然不会因前朝君主的事,迁怒于你。若是你还帮我阿娘报仇,他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