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和玲珑一回客栈便忙碌起来,玲珑去寻合适的信物,而柳川则跑出门拎了个卤猪头回来。
白梦来见他们两人欢欢喜喜很说得上话,心里隐隐不满。这种不爽利的情绪渐渐发酵,只觉得玲珑和柳川两人议事的模样分外扎眼,好似原本三人亲密无间,如今倒让他们将白梦来排挤在外。
白梦来宽慰自己:“这两人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因此能玩到一块儿去,和咱这等菩萨心肠的人自是不同。”
这蔚贴的话没能安抚到白梦来,反倒让他更在意此事了。
白梦来下楼去,瞅了瞅柳川买来的卤猪头,不知为何挑起刺来,牙酸地道:“这卤猪头肉太肥润,吃起来满口油腻,倒不如瘦美一些的好,筋头巴脑上嘴有些弹牙,卤入味了口感却正正好。”
他看似有理有据评判这猪头肉的好处,实则说的话全然夹带私货。
猪头肉肥美好吃,柴瘦也不赖,各有各的吃法,无需这般挑剔。
柳川看了一眼猪头,憨厚一笑,道:“这点我倒是没主子想得透彻,瞧着哪个大就把哪个提回来了。”
一个是贴心贴肺的义兄,一个平日里惯爱压榨人的老板,相比之下,当然是柳大哥更可亲。
玲珑帮着柳川讲话:“没事儿,反正这猪头肉就咱俩下酒吃喝,我觉着好就是好,不碍着白老板什么事。”
白梦来见他俩吃饭都要将自己提溜出去,摘得干干净净,更不满了,道:“谁说我不吃猪头肉的?真是浑说一气儿!”
柳川纳闷不已,道:“主子,您确实不喝酒也不吃猪头肉啊……你嫌猪头肉色丑,味儿大。此前我在院中吃酒佐肉,还让你赶出金膳斋,说味道冲到你呢!”
白梦来想起这茬子事儿,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不知猪头肉好,如今得了趣,还不许我吃两杯酒的?”
“您肯吃,那自然是好的。”柳川和玲珑都没有白梦来这般细腻敏感的心思,见他肯赏光一同吃酒,自然最好。
两人在关公像前结拜,今后就以兄妹相称。旁的什么生死与共一类话,两人立场不同,随时能闹掰,便都很识趣,按下不提了。
白梦来瞧着两人唱戏似的喝下血酒,啧啧叹道:“你俩倒熟悉得快,左不过出去跑了一回圈,竟沾亲带故了起来。”
这话酸味太重了,饶是娇憨如玲珑,也品出三分味来。
她迟疑地问:“白老板,你是嫉妒我和柳大哥结拜为兄妹吗?”
闻言,白梦来急忙撇清:“呵!笑话,我怎么可能嫉妒这种事来?你以为你谁呢?一个是我随从,一个是我丫鬟,我作为主子为何要想不开,嫉妒起你俩一团和气?你们关系好了,一同将伺候我得妥帖,不是更美吗?”
“那你为何作拈酸吃醋状,一整日板着张脸?”玲珑好奇极了,忍不住问他。
白梦来语塞一瞬,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过是为柳川鸣不平!”
“此话何解?”柳川给玲珑斟酒,也小心翼翼坐到了杌凳上。
白梦来的瞎话张口就来:“你想想,你认妹子可有什么好处?猪头肉是你出钱,酒水也是你出钱。她不过嘴甜,博两句‘柳大哥’便能让你心甘情愿买单。什么哥哥妹妹的,不过是拿你当钱袋子来使!”
这番话将玲珑都惊呆了,她无奈极了,道:“我还真没想让柳大哥花销。”
柳川也觉得这话有点歪理,便护着玲珑,道:“既然作为她兄长,帮着置办点东西实属正常,若是有朝一日玲珑出嫁,便是妆奁,我也是想帮着添些的。何况,这一句‘柳大哥’就足够我心里热乎一阵子了。主子是不知道,家中有妹妹的感觉,和孤身一人时,那是真不一样。您要是不信,让玲珑喊你句‘哥哥’,你品一品。”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玲珑也乖巧地听柳川的话,忙不迭喊了句:“白哥哥!”
这句“白哥哥”,亲热之余,又带了点活泼,听得人浑身筋骨都酥软了。
白梦来微微一怔,别扭地“嗯”了一声。
娇滴滴的一声“哥哥”,哄得人直把心肝都掏出来。
怪道说妹妹好,有个知冷暖的人确实是不一样。
白梦来瞧着玲珑那双雾濛濛如小鹿的漂亮眼眸,低语:“罢了,还是喊‘白老板’吧。”
“为何?是我喊得不好听?”玲珑不解地问。
白梦来垂下细密纤长的眼睫,轻轻啜了一口酒,道:“你喊这句哥哥,我倒不好意思再压榨你干活了。”
闻言,柳川同情地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也很无语,又硬生生喊回了“白老板”。
原来白梦来是怕她借“哥哥”的名号占便宜啊!她是那种人吗?
这厮打的这个算盘,让玲珑满怀亲近心思都淡了。
她咬着酒盏,抿着微辣的桃花酿,心道:“白梦来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满腹坏水,尽想着不干人事!”
第27章
玲珑在永嘉镇玩了两日,总算回过神来,她困惑地问柳川:“柳大哥,咱们来永嘉镇是干啥的?”
柳川被她问到这种直击灵魂的问题,深思一瞬,道:“不知道,一切听主子安排。”
白梦来看两只呆头鹅窃窃私语,气不打一处来,道:“指望你俩办事,咱们金膳斋都得休业关门了!”
玲珑讪讪一笑,道:“听白老板的意思,你这边是有进展?”
“自然。”白梦来抻了抻绣满祥云白月的袖口,沉声道,“这两日,我寻人打听过,钟记布坊的高嬷嬷乃是府中老管事之妻,是府中待了三四十载的老人了。”
玲珑不懂其中关窍,追问:“这又如何?既然是老人,不就说明她了解钟家的事,说出的话更可信吗?”
白梦来斜了一眼玲珑,道:“你此前也在曹家待过,你来说说那些高门大院的下人平日里是如何待人处世的?”
玲珑细细琢磨一番,道:“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挺拘谨的,生怕自己浊口臭舌戳了哪个主子的肺管子,因此鲜少开口讲话,在主子面前也不敢打闹闲侃。我当时怕被钟姨娘赶出慧珠院,也很少和人攀谈,一面儿只做自己手上的扫洒事。”
“这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玲珑的脑子还是没能绕过弯来,呆呆地望着白梦来。
见她困惑,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白梦来莫名心情大好。
他大发慈悲点化她,道:“钟家也是荆州的富户,布坊生意做得大,就连在皇城也听过他家的招牌。越是生意大的商户,越发重规矩,生怕被人瞧着一身铜臭味,看轻了去。这样的人家里七七八八的规矩,比起皇城曹家那是不遑多让。因此,高嬷嬷都是腌浸阴司家宅里的老人精了,又怎会犯酒后胡言乱语编排主子家的错呢?”
这样一想,倒把玲珑和柳川吓得面面相觑。
柳川问:“那主子的意思是?”
白梦来冷冷道:“自然是有上头的人授意,这才敢酒后乱语,将主子家是被狐妖夫人克死的事儿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