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了不让车夫冻死,这才勉为其难准他入帐子睡还好说。可白老板不但给了车夫入账御寒的机会,保他不被冻死,又给了人一条保暖的毯子,使他夜里好入睡,这就匪夷所思了。”
柳川闻言,微微一笑,道:“别看主子平日里说话刻薄,实则他是个心底良善的好人。”
“柳大哥,你可别唬我!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我会不知道白老板是什么样的人?”玲珑无奈地摆摆手,她知晓柳川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认定白梦来是他主子,便一心一意袒护他。
“我说真的。”柳川想起了往事,道,“当年,主子原本可以不救我的,只是他宅心仁厚,见不得我饿死,这才出手相救。”
柳川记得当年的事,那时前朝战乱刚平定。战争过后,最苦的就是平头老百姓。
他的家人都死了,死于战火,死于兵荒马乱,死于饥荒。
唯有他苟延残喘,独活下来。
他在田地里寻野菜与稻谷粒子,远远瞧见华贵的马车从他跟前一晃而过。
柳川知晓那是富贵人家,肯定有钱有余粮。他实在是饿,壮着胆子上前,追了好久的马车。
最终,马车停了。车上有人打帘探头,远远睥着他。
柳川上前去瞧了一眼,便屏住了呼吸。
车上的小主子年仅十来岁的模样,戴着束发的炸金珠儿翡翠冠,袖上结莲青线蝶纹绣品,鬓若刀裁,睛若澄冰,端的是清贵之姿。
那样矜贵的人,让柳川不敢冒犯。
可他快饿死了,实在没去处,只能蹒跚上前,和人讨要粮食:“这位主子,请你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那人正是年幼的白梦来,他淡淡睥了柳川一眼,不作声。随后,他垂下帘子,让人驾车走远了。
柳川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嘲一笑,心道:“也是,这样尊贵的主人家,怎会救济我这等寒酸的下人呢?”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岂料还没走多远,那马车复而折了回来。
这一次,车上的小人儿开口了:“既然你喊我一声主子,我也担你一声尊主名头。为我奴仆者,一月二钱,包吃住,饿不死,却也家无余钱,你可愿来?”
柳川都是快被饿死的孩子,谁还管能不能发财?
他大喜过望,跪下来给白梦来磕头:“我愿意跟着主子,这辈子,我的命就是您的。”
……
柳川说起往事种种,眼底的仰慕之情也渐渐复苏。
玲珑很懂这种感受,她当年也是被组织的人所救,因此这一生,她都愿意追随组织,不死不休。
没想到,白梦来还有这样慈善的一面,真可谓千人千面,倒不能用简单的黑白来定论。
第33章
柳川和玲珑在鹿皮帐子里交头接耳,他们的黑影被篝火拉得狭长,朦朦胧胧交织在一块儿,旁观者看着还有些暧昧。
白梦来见柳川迟迟没回帐子,打帘一看,瞧见这一幕,顿时眉心便皱了起来。
他紧接着踏入玲珑的帐子,轻咳一声,道:“柳川,虽说你如今是玲珑的兄长,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有些不合规矩。”
柳川回过神来,羞涩地挠了挠头,道:“主子说得对,是属下没顾虑那么多。那我不打扰玲珑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白梦来见两人衣冠楚楚,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眉心的褶皱也就渐渐舒展了。此时,白梦来望向柳川的目光,仿佛在赞誉他是“孺子可教的学生”,温良地目送柳川走远。
鹿皮帐子的帘幕被风吹得闭合,隐隐约约的一道缝眼如今也被消除了,门帘与帐子严丝合缝地合为一体,好似一口大金钵将他们困于小小一寸方圆间。
帐子里渐渐热了,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玲珑纳闷地望着白梦来,小声道:“我和柳大哥不能待在同一个帐子里,和白老板就能孤男寡女待一块儿吗?”
她这话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无邪,让此前猜忌她的白梦来感到无所适从。
白梦来哑口无言,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他被玲珑盯得尴尬,稍稍咽下一口唾液,喉头滚动,随后道:“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那是什么说法呢?”许是太好奇了,玲珑忍不住逼问白梦来。她凑得好近,近在咫尺。
白梦来稍稍低头就能看到她那双小鹿一般迷蒙而动人的黑眸,眼睫在篝火的映照下,投下根根分明的黑影,平添上几分妩媚,仿佛她是哪路精怪,时刻能勾魂摄魄。
白梦来有一瞬间恍神,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躲玲珑,如避蛇蝎。
他不知自个儿为何要心虚,一时间错愕不已。
见白梦来答不上话,玲珑得意地翘起嘴角:“我知道了,白老板啊……有秘密。”
“什么秘密?”白梦来惶惶然,不知是怕她胡言乱语,还是怕她说出的话会戳中他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
玲珑浅浅一笑,道:“白老板之所以分开我和柳大哥,一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不告诉你!”她一副偷腥小狐狸的模样,满腹打着坏心思,白梦来被她摆了一道,不想理她了。
“算了,你的事,我也稀得听。”他斜了她一眼,快步走出鹿皮帐子。
玲珑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打量白梦来。
她算是明白了,白老板一直在阻止她和柳大哥接触,还不是因为他对柳川青睐有加!
白梦来……该是有龙阳之好的主儿!只不过爱在心口难开,怕柳川没开心窍,被他吓跑了!
这样一想,可就什么都对上了。
怪道白梦来不愿意她和柳川拜把子,还不是怕柳大哥和她走太近,疏远他?
还有,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身边怎会没有美婢伺候?反而是养着眉清目秀的男下属,那自然是出于白梦来刁钻的口味——他对女子不感兴趣!
啧啧,白老板,藏得好深啊!
玲珑发现了白梦来的秘密,一晚上嘴角都没落下过,睡得香甜。
梦里,玲珑破天荒的梦到了白梦来。
梦里的场景有些不对劲,是在一间香味四溢的房里,四处都挂着随风翩跹的白纱帷幔,和寻常办白事酒的阵仗不同,这里轻纱曼舞、靡靡之音,充斥柔旑之感。
不远处,一道圣光从天而降,将白纱后头的人照亮。
那人是一名男子,他衣衫不整,仅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织金团花纹大袖衫。他朝着玲珑,款款而来。
玲珑瞧得不真切,好一程子才依稀分辨出他的眉眼。
来者竟是白梦来?!
玲珑结结巴巴:“白……白老板?”
白梦来挑了挑眉,道:“怎么?在这一寸方圆华胥里看到我,很惊讶?”
“那倒也没有……”玲珑朝下一看,望见白梦来坦荡敞开的胸膛,嘟囔:“你此前不是不让我看吗?如今怎么这么主动?”
大梦黄粱里的白梦来果真不一般,他非但不遮掩,还主动靠近,道:“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