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梦来沉默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
瞧他神色不对,柳川如临大敌,又问了句:“难道不是?”
白梦来被他烦得没法子,只得小声道:“不是羞跑的,是气跑的。”
“啊?”
“我说……这画上是我故人。”白梦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柳川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和睦家宅关系全毁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白梦来这么能耐,气人有一手啊!
柳川扶额,道:“主子不怕玲珑不回来了吗?”
白梦来蹙眉:“她吃穿都在府上,还能不回来吗?”
“这哪里说得准?姑娘家的心思一天一个样儿,她真不想回来,你也没法子嘛。”
“罢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还省些饭钱。”白梦来嘴上这样说,还没走出两步,他又踅身,低声叮嘱柳川,“过两日,若是抓到那名厨子的家眷,你寻曹家姨娘过来听审。哦,还有把玲珑也喊回来,总要让她也旁听个明细,这般才不会办坏我差事。”
柳川无奈地道:“是!”
主子也真是的,一头说不管不顾,另一头又想些霸道招数,要他将玲珑诓骗出来,生怕人真就不回金膳斋了。
只一桩,若是这厨子家眷真寻不回来了,那不就少了将玲珑骗回金膳斋的借口吗?柳川暗暗嘟囔了一声,这事儿急不得,恐怕得看天意了。
白梦来做了这些还不够,隔天换上一身灵芝竹节纹长衫,外披银白狐裘,端得一派风流倜傥,青天白日也敢登门齐府别院。
这一次,小厮见了玉牌再不敢怠慢,他熟门熟路地收纳了那一封白梦来递上的纸,毕恭毕敬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想嘱咐咱家大人的?”
白梦来从不刁难小角色。他慈眉善目,笑得一脸和煦,道:“莫慌,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书信间,同你主子叙叙旧。”
“嗳,好。”
待夜里落钥,齐伦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府上。
他没来得及换衣裳,满身风尘仆仆,喊:“信呢?拿来!”
小厮慌忙指着书房的方向,让齐伦亲去翻阅。
齐伦摊开字条,上面写满流丽的簪花小楷,很是赏心悦目。
而信里的内容,却全然不似白梦来说的那般温柔浅淡。
齐伦瞧见那字条里的话,头一次冷汗直冒。
原来,白梦来写的是:“许久不见,不知你是否记得十年前,义父书房不翼而飞的宝瓶?当时你拿宝瓶去换蝈蝈儿,是我替你瞒下的。若是你这一回没寻到厨子的家眷,别怪我一时嘴快,和义父叙旧,闲话家常。”
确实,白梦来叙的是陈年旧事。可这旧事,也恰好能要了他的命!
齐伦咽了咽唾液,半晌不语。
他的小爷一直都是色厉内荏的模样,何时这般杀气腾腾,真要处置了他?
天呐,得赶紧寻人了,他可不想破事被义父发现!
第56章
不出两日,齐伦真的将一名乌发蝉鬓的美丽女子带到了金膳斋。
她虽然不施粉黛,绝大部分脸也被帷帽拦在后头,可从她那双顾盼传情的眉眼也能瞧出,这样俏丽的女子出身非凡,绝非一个小厨子能娇养得起的。
白梦来见状,像是看好戏一般,轻轻笑起:“柳川,传钟姨娘和玲珑过来。”
“是。”柳川乔装打扮一番,前去通风报信了。
齐伦把人带到了,趁柳川不在之际,朝白梦来挤眉弄眼,道:“我可按照爷的吩咐把人带来了,事情给爷办妥当了,看在咱俩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份上,爷可得给我兜着底儿,不要拿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去烦义父。”
白梦来淡淡一笑,道:“放心吧,我省得。今日求你办的差事,你也莫要告诉义父。他希望我安生点,至少近日别和官家扯上关系,咱俩都避嫌这么多年,总不至于在这时违背他的意愿,功亏一篑。”
齐伦点点头,道:“我知道,回去以后,必定绝口不提此事。”
齐伦刚要走,复而又折回来,道:“这女子怀有身孕,差不多四个月了,身子骨瘦弱,因此肚子没显怀。你……可不能干些畜生道的事儿,不然我铁定被义父摁死。”
白梦来头疼不已,道:“且放心吧,我真是干正经行当。况且……我好的也不是这口。”
像是怕齐伦追问究竟喜好什么样儿的,白梦来推搡他一把,蹙眉赶人:“在我府上待着好看吗?赶紧走,若是出了纰漏,我指定把锅甩你身上!”
齐伦被吓了一跳,急忙撩袍跳出门槛。走前,他还回头,朝白梦来一阵龇牙咧嘴,道:“不过我实话实说,爷几年不见也未曾有半分改变——一如既往的卑鄙!”
闻言,白梦来黑了脸。待石砖块上手时,他发现齐伦已然逃之夭夭了。
听到金膳斋有好信儿,钟景连梳妆打扮都忘记了。她寻了个外出买首饰的由头,带了兰芝和玲珑行色匆匆出了曹府。
如今慧珠院的奴仆眼见着靠小主子翻身的机会溜走,待人接物再也不敢疏忽。经此一役,整个院子上下齐心,莫说曹夫人的碧云院里的钱嬷嬷了,即便是曹夫人亲来,奴仆们口风都紧,半点消息都不敢往外传的。
因此,钟景出门的事儿,还是小半个时辰后,守门的小厮传到曹夫人耳朵里的。
听到钟景要逛街买头面,曹夫人不过嗤笑一声。她抚了抚鬓上沉重的玉叶金蝉簪,神清气爽地对一旁随侍的钱嬷嬷道:“还不算太蠢,知晓用丧子之痛留不住男人,这就买珠花首饰装扮上了。”
钱嬷嬷蹙了蹙眉,撇撇嘴道:“我瞧着她说多爱重孩子,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在男人面前装个心肠温软罢了。若是真如夫人这般爱子心切,必然愁容满面,躺上三五月也不见笑模样的。要是夫人当年没出意外,生下了小少爷,哪还有她在后院叫嚣的份儿!”
曹夫人的伤心事被勾起,她想到当年自个儿落胎时,孩子都成型了。
多好的孩子,哪怕再迟上个两三月都能存活,偏偏就这么早夭了。
曹夫人五指紧握,护指险些将掌心的皮肉戳伤。十指连心,可惜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钱嬷嬷见状,慌忙赔罪,道:“是奴婢多嘴,让夫人伤心了!您别想太多,思虑过多可不好!夫人儿女缘深厚,老爷也是个重情的,不然也不会每月来碧云院对夫人嘘寒问暖。子嗣早晚会有,夫人时日还长着呢!”
曹夫人的眼眶微红,她抿唇,道:“我自是不稀罕他的孩子……我只是可怜那钟姨娘,怕是没过多久,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是了,霸占爷们的宠爱算什么?这曹家后宅院里,这样的玩意儿不知凡几,哪个能长盛不衰的?不过是瞧她新鲜,得老爷爱重几日,过些时候就腻了。若不是有端倪,那狐媚子又怎会还没做好小月子就心急火燎跑出去买首饰妆点自个儿呢?”钱嬷嬷赔笑,殷勤地服侍着主子,一门心思哄曹夫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