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赠礼吗?搞得这样神秘兮兮。”赵姨娘嘴角噙笑,问道。
老吴颔首:“是赠礼。”
他突然哽咽了,话都说不出来。随后,他突然抱住了赵姨娘,抚摸她浓密乌黑的发髻,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刚入门的时候。你从曹家角门被人抬进来,撩帘子那惊鸿一瞥,就将我迷住了。我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仙女儿似的人物,主子真是好命。再后来,我同你亲近,用一些卑劣手段将你留在我身旁……这五年,我过的真的很好、很好。”
老吴说了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随后,又回曹家办事了。
赵姨娘不傻,她察觉了什么。这一夜,再难入眠。
她一整夜苦等着,等曙光将至,等天亮。
然后,她手间发抖,打开了那个匣子。
里面是一些银子与一张银票,还有她的卖身契,还有一张字写得歪七扭八的信。
主家还了卖身契,她就不再是逃奴,她自由了。赵姨娘想,这应该是曹家主子给的东西。
老吴究竟是拿什么去换了她的卖身契呢?曹家人可不会大发慈悲放过她。
赵姨娘隐隐有预感,然后仔细阅读信:“娇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死了。里头的缘故,不愿意说出来让你费心,总之你不要在意。我没有恨,也没有遗憾,心里不苦……这五年,我过得很好,就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你啊,舍不得咱们的娃娃。我拿命换了卖身契来,曹家也不会追究你的事了。你躲得远远的,拿钱好好过日子。反正我都死了,你即便要跟其他人,只要他待你好,那也是可以的。别记挂我,我很好。”
这老吴,死了也不安生,还有留信来扎她的心。
那信纸上突然多了几滴水泽,原是赵姨娘落泪了。
她嗤笑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
左不过是换个男人依靠,有什么好哭的呢?
没了老吴,她能傍上更好的男子,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天,赵姨娘收拾好细软,连夜逃出了老吴的院子。
曹家的人万一变卦就不好,她还是快逃吧。
躲到深山老林里去,让人再也找不着。
赵姨娘摸了摸肚子,嘴角微微上翘。她想护着这个遗腹子,给老吴家传宗接代。
孩子别姓“赵”了,就姓“吴”吧。这可不是她旧情难忘,纯粹是“吴”姓好听。
第63章
故事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是曹家的主子指使老吴往钟景日膳里下麝香,日用夜服,只待她落胎那一日。
只要钟景没了孩子,那赵姨娘的卖身契就妥了,她不再是逃奴,也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可惜主子不是那样宅心仁厚的人,既然办事,那就要办得妥帖。单单是落胎还不够,还要主子能明哲保身,这才不忘下人的功勋。
这样一道难题出来,再傻的人也知道,主子是要他引咎自刎,不要牵连幕后黑手。
也不知道那时候老吴是抱着怎样的心绪赴死的,他是开心的吗?为了赵姨娘的自由,居然付出性命。
玲珑微微蹙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老吴是单纯的利欲熏心,她还能酣畅淋漓地骂上两句。可偏偏他也是可怜人,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残害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钟景抚摸着耳后画上去的朱砂痣,想到了从前钟瑶在钟花馆被曹老爷看上的事。
她们原以为是自己用药香勾到了曹老爷,如今一看,真相并不是如此。
是曹老爷思念故人,所以选择了她们罢了!
她还当世上有情郎,原不过是虚妄。
罢了罢了。
钟景顾不了这么多,她盯着赵姨娘,咬牙切齿地说:“他可怜,我不可怜吗?他想护着你,护着自己的孩子……那我呢?我又有什么过错?要白白失去我儿!此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放过你的,想都别想!”
赵姨娘脸色惨白,她心灰意冷地道:“我……我如今不是曹家的妾婢,我是良民。按照《律法》,杀我的话,是要偿命的。”
这是赵姨娘说出的最狠厉的话语,她想为腹中的孩子挣一挣。
她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也求您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只要她活着,我的命……随你处置。”
钟景再怎么凶狠,其实也不是全然的恶人。
见一个母亲流露出舐犊之情,她也于心不忍。
钟景两眼包泪,拿她没辙,好半晌才愤恨地叹气,道:“罢了!我伤你性命作甚?我又不想惹上人命官司!只是,这是你家男人欠我的,你不得不替他还!曹家能给你卖身契的主子有哪几个?无非是老爷或曹夫人。而最想我落胎失宠的,不就只有曹夫人一个?!那么……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钟景殷切地看着赵姨娘,她如同恶鬼一般笑着,引诱她:“既然如此,只要你指证是曹夫人让老吴杀了我腹中孩儿,事成之后,我就亲自派人将你护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如何?你要是不答应,别怪我泄愤,将我从前的苦难移花接木作弄到你头上……”
赵姨娘看着钟景那妖冶的眉眼,连气儿都透不出来了。
钟景的目光落在她那披着果绿蝶纹雨丝锦的小腹上,仿佛要穿过那一层薄薄的衣料,盯住她肚子里头的孩子。
赵姨娘吓得一个激灵,她知道钟景的意思,这是要一命偿一命。
她的孩子没了,赵姨娘也别想有。
赵姨娘无奈地道:“若是你真能在我办完事后,护我脱身,那我就帮你指证曹夫人。”
钟景目的达成,松了一口气,面色和煦地托起赵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是自然,我何时骗过人。”
赵姨娘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任人摆布。
玲珑知道,失去孩子的钟景已经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子了,她不知是惋惜还是惆怅,下意识看了白梦来一眼,想要询问他的意见。
好似白梦来就是她的主心骨,一遇到事情,她仍会寻他商量。
小姑娘这一眼瞧着幽怨,白梦来咂摸出一丝意味来。他明白她担心什么事,只悄声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要管了。”
玲珑明白,这是她们的恩怨,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不能插手。她装不得菩萨,替人化解仇恨,也没法儿帮钟景原谅赵姨娘。
赵姨娘再次戴上薄纱帷帽,跟钟景回曹家了。
玲珑原本想同行,却被白梦来留下了:“玲珑,你迟些再回去。”
“有事?”玲珑不耐烦地问。
“嗯。”白梦来几不可察地皱眉,他原以为玲珑和他对视是消气了,如今看来,不过是万苦里的一点甜,还是玲珑刻意施舍的。这女子的气性,也忒大了吧!
“行吧,那钟姨娘先走,我迟些回去。”玲珑以为他是有正事吩咐,耐着性子待金膳斋里,等白梦来差遣。
谁知晓,白梦来却并未有嘱咐她要事的意思。他只是沿着亭台楼阁朝内室走,时不时回神,轻飘飘地睨玲珑一眼,示意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