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儿将谢君陵拉到花厅来,桌上已摆好了早膳。陆宝儿是个急性子,她一时兴起想吃月饼,今日早膳,菜碟里便全是各式各样口味的菱花月饼。
谢君陵盛了一碗八宝粥,他不爱甜食,是以粥里也没加糖。今日连个配粥的小菜都没有,有些食难下咽,可谢君陵看了看陆宝儿左一样右一样挑拣月饼吃的可人模样,又想着算了不喊人上菜了,以免扫兴。
陆宝儿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她将蛋黄月饼咬了一口,又递到谢君陵的唇边,道:“夫君,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谢君陵看了一眼陆宝儿手上的月饼,上头被吃了一个尖尖角,蛋黄馅只咬了一小口,可见她是吃到馅料味道,觉着不错便立马送到他唇边。只是一侧都有侍女们看着,这样用手捏着用餐未免不合规矩。
于是,谢君陵冷冷地扫了周围一眼。旁侧的侍女们本就不敢看餐桌上的两位主子,此时察觉那如同毒蛇一般狠戾的眼眸,这条凶神恶煞的大蟒正吐着淬了毒液的蛇信子赶人呢!瞬息之间,侍女们识趣地挨个退下了。
四周无人,谢君陵的里子面子都保住了,他很满意地低头,咬了一口自家小娇妻笑吟吟奉上的甜月饼。
唯有陆宝儿后知后觉地问:“诶?丫鬟们都去哪儿了?”
谢君陵慢悠悠一句:“许是去端糕点了吧?不必管。你还有什么想让我尝尝的?趁为夫此时尚有吃甜糕的心思,勉为其难陪你吃两口。”
言下之意就是,还想喂什么?看在我面子没丢的份上,想喂赶紧喂。
陆宝儿是知道谢君陵不爱吃甜食的,一想到他是为了不扫她的兴致才配合说尝尝看,心里便像是泛起蜜水来,甜得她神魂颠倒。
见陆宝儿含笑,谢君陵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夫君是个好人,待我和颜悦色的。”
“哦。”谢君陵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却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微微翘起了唇角。
被她夸赞是个好人么?倒还有趣。
屋外,为了及时服侍主人家,聚众旁听墙角的丫鬟们瑟瑟发抖表示:“哪里和善了?分明是披着羊皮的野狼嘛!”
入夜后,陆宝儿闹着要去喧闹的街上逛。原本想派府里的丫鬟跟着,然而陆宝儿总觉得缺了点味道,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谢君陵,要与他两人出门闲逛。谢君陵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屋檐之上的竹笙,想着暗中有他护人,大抵也出不了差池,于是同意了。
实际上,谢君陵这般好说话是因为陆宝儿讲了一句:“既然是看花灯,自然是要和我最爱重的人一起去看。思来想去,我的心中也就只有夫君这一个人选了。”
她话说得漂亮,谢君陵怎样都不能拒绝的,于是便同意了。
然而陆宝儿之所以说这句话,当然是因为谢君陵才是一家之主啊!她要深夜出门,自然是得请示了谢君陵的。所谓马屁也要拍在马屁股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爱重不爱重嘛……这个陆宝儿也没想明白,不过她知道谢君陵和姑娘家似的,爱听甜言蜜语,所以随口诓骗一下罢了。
陆宝儿牵着谢君陵的手,同他一道儿出门。府外的街巷并无灯火,都要人手提花灯方能照路的,幸亏今日中秋节,大道上人海潮潮,每个人手间都提了一盏烛光摇曳的灯,照得一条路灯火通明如白昼,这才不至于昏暗。
街上各路摊贩都趁机出门摆摊赚钱,有花糕的摊子,也有摆了一口沸水锅在路边的馄饨摊子,更有手工珠花的首饰摊子,人生百态,琳琅满目。
陆宝儿指着不远处摆了一铜盆的锦鲤摊子,对谢君陵道:“夫君,我要一尾锦鲤,你给我捞一条来。”
谢君陵斜她一眼,问:“你后院里不是还喂了野猫吗?锦鲤养在那处,不怕被吃了?”
这样一问,陆宝儿也有些纠结了。她既爱猫,也爱锦鲤,若是锦鲤与猫不可兼得,她该舍弃哪个呢?
谢君陵早就想赶走陆宝儿用鱼干引来的那一窝野猫崽子了,趁此机会,正好让她与旧猫一刀两断。
于是,他循循善诱道:“锦鲤招财进宝,可旺家宅。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想好了,到底还养不养野猫?”
哪知,陆宝儿坚定地摇头:“那便不要锦鲤好了。”
“哦?倒是个念旧情的姑娘。”谢君陵这句话不知是讥讽她,还是夸赞她。陆宝儿听不出来,也就不问了。
陆宝儿讪笑:“原本买锦鲤也是想着喂猫的,奈何夫君说这是招财进宝的有福之物,给猫吃了,怕是杀生会招来晦气,对夫君不利,所以算了。”
谢君陵轻哼两声:“在你心中,敢情我和野猫比,还略胜一筹?”
“夫君自然是比野猫重要的!”陆宝儿以为这番话讨了谢君陵的欢心,愈发笃定道。
谢君陵黑了脸,冷冷道:“好你个陆宝儿,拿为夫和一只不知来历的野猫比较吗?”
陆宝儿惊慌摇头:“夫君,你说错了!”
“哦?”
“不止是一只……是一窝!”
谢君陵被气得险些七窍生烟,连连抚掌道:“好啊,好得很。”
“……”陆宝儿原本想说“过奖”,可见谢君陵的脸色不太对头,她又不大敢说了。
谢君陵今日是秋燥吗?为何成日里火气这般大?陆宝儿想着定然要给他喂上一碗秋梨汤来,让人降降火的。
谢君陵生着闷气,连续走了一刻钟的路都没理会陆宝儿,更没牵她。
陆宝儿心间惴惴不安,路过一间铺子时,她瞥见了有人贩卖秋梨汤,欣喜若狂。
她对谢君陵道:“夫君,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谢君陵虽说生气,却也不想陆宝儿不在自个儿眼皮底子下杵着,此时见她灵动像一条泥鳅似的挤入人海中,顿时慌了:“宝儿?!你上哪去?给我回来!”
奈何这里人太多了,他半点都瞧不见陆宝儿的身影。希望小姑娘说去去就回是真的,可别走远了。
谢君陵待在原地不敢动,他怕自己挪了挪位置,待会儿陆宝儿更寻不到他了。他吹了口哨,喊来竹笙:“给我去找找夫人的去向。”
“是!”竹笙三两下飞跃到屋檐顶上,遵循谢君陵的命令,寻陆宝儿去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竹笙前来复命:“主子,属下无能,找不到夫人。”
“什么?!”连竹笙都寻不到人吗?
谢君陵慌了神,几乎是刹那间,他脊背出的汗都湿了中衣。他闭上眼,想起陆宝儿刚来京都那一回,顾家伏击了陆宝儿赶路的马车,他怎样都寻不到人。那时,他如丧考妣,失魂落魄地行在山崖间。一想到自个儿娇养长大的小姑娘或许孤独地死在了某处,他便心如刀绞。
谢君陵早就发誓,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绝对不会再给陆宝儿离开他的机会,这辈子都别想。
谢君陵发了狠,沿路喊着陆宝儿的名字:“宝儿?!你在哪里!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