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如果她能再洁净一点,家世简单一点,遇见他的契机再恰当一点。
他们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更快乐。
不必今日这样,两个人都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她没了小娘子的天真娇媚,满心满眼都是市侩与算计。
她会搞砸一切,她配不上风凌的喜欢。
她已经入了地狱,她不想再拉风凌下来了。
只是,白流光这次戏演得一点都不好,明明是狂妄大笑。
可她鼻腔好酸啊,眼睛好痛啊。
眼角苦涩,眼泪就落下来了。
要被发现破绽了,不要看她。
都怪风凌,和他这些时日相处,都忘记平日里在世上是用怎样的假面过活。
她明明很擅长撒谎,怎么今日破了功,竟会这样拙劣。
白流光哽咽着,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
她的颈子明明那样好看,白皙修长,像是寒潭里引颈的仙鹤。
“流光,你撒谎成性。”风凌下了定论。
他可能忘记告诉白流光了,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能透过她坚强的外壳,看透她的本质。
她也只是一个想要被人关怀的小娘子,特别是夜里被噩梦魇住的时候。
他每次都把她抱到怀里,哄她入睡。
他心疼她每一段过去,也知,正是那些凄怆的往事,塑造了如今的白流光。
所以,他坦然接受她的一切,也想保护这样的白流光。
他从来不觉得白流光脏,他只觉得这个人间丑陋,待她不公平。
她这样好的女子,却没能有很好的人生。
就连她最后拥有的家,也成了幻影。
李佩玉倒是想白流光多说几句,也好逼风凌跳崖。
只是小娘子嘴太硬了,再这样说狠话下去,恐怕要惹恼了风凌。
他皱起眉头来,原以为该是好办的差事,得自个儿出马杀鸡儆猴,岂料这样棘手。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李佩玉掐住了白流光的脖颈,灵光一闪,他想到了有趣的玩法。
他把白流光推向悬崖,对风凌笑得不怀好意:“她下去了,你总会去救她吧?”
“你敢?!”风凌切齿。
“我怎么不敢?”李佩玉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既是苦命鸳鸯,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终是松了手,放任小娘子缓缓坠下山崖。
“流光!”动了杀心的风凌本该一刀斩杀李佩玉,偏偏白流光落入了悬崖。
他没时间犹豫,最终选择纵身一跃。
他想保她,哪怕希望渺茫。
风凌不住下坠,他睁着眼睛,迎着割骨的风,努力朝白流光伸出手。
他想抓住她,却怎样都够不着她。
风凌突然好恨自己断了一只手,他抱不到她。
白流光朝他温柔地笑,她的眼泪被山风吹得朝上漂浮,落在风凌的颊侧,流入唇缝之中,是咸的。
她开口,对他说:“对不起。”
风凌其实,从未怪过她啊。
那一刻,风凌想,他原以为自己宁愿废除一根臂膀也要逃出组织,应当是很想好好活下去。原来,他也可以一心赴死,为了一个坏女人。
她害惨他了。
可他并不后悔。
山崖底下有长河,风凌坠崖时,被无数藤蔓缓和了冲势。砸入水中时,即便肋骨断了,也并未立时死去。
他被谢青救了,可白流光却没那么幸运。
白流光不见踪迹,河里找不到她的尸体。
风凌不知她被河水带去了哪里,他负伤来寻她,伤口被水泡烂了好几次。
风凌希望她是活着的,希望她会回来找他。
所以,他一直在家里等她。
不仅如此,风凌还买了很多她爱吃的蜜煎樱桃。
白流光说过的,她爱吃这个,很爱吃。
可是她这回为何迟迟不肯来吃一口呢?
她还是骗了他。
她是个坏人。
第26章
崖底洞穴。
沈香这几日经历太多变故与动荡, 对于尸体近乎麻木,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瞥向谢青那雪霞似的白润五指, 一时怔忪。她想起了一些旧事, 早些时候在刑部衙门,仵作总同她讲,尸体摸多了, 那股子尸臭侵体, 萦绕指间久久不散。
谢青也是伤人的老手了,怎么他的指腹就无异味生出呢?
沈香又莫名记起男人硬朗的指骨轻轻抚过她的下颌,缠绵蕴藉。满满的揶揄与逗引,那具漂亮的皮囊子里果然满载着坏水。
最终,指腹流连不去,轻轻搭拢在她的贝齿之间。
他有意作弄, 却不知,沈香稍一用力就能咬折了他。
谢青应当是知道她待他多有体恤, 定下不了口吧?
凭着这一点, 他可以蓄意轻薄。
沈香一阵面红心跳, 觉得自个儿的秉性被谢青拿捏得死死的。
他在玩、弄她吗?倒,倒是坏心眼。
沈香犯愁地想,或许谢青故意招惹她,亦有逼她动怒的可能吧?他期盼她能恣意任性, 朝他张牙舞爪。
他求之不得。
呀, 谢青是来驯猫儿么?野猫崽子还不熟, 咬两口便两口,很是得趣。
“小香在想什么?”
谢青嗓音带笑, 问她,很是温柔缱绻。
她眨眨眼:“我在想, 您的指尖为何都没尸体腐臭?”
“唔?或许是我碰的尸身,较为新鲜。”他勾唇,“新鲜,总是好的。”
谢青喜欢血色,若真有能与之媲美的东西,那应当是小香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香的唇,润泽的、软软的,似水芙蓉的花瓣,碾一碾便起皱。
邪.念又起,谢青的眸子粘缠于沈香白皙的颈子,他本不愿以目光玩狎,却又实难忍受攀升的情愫。
是杀意吗?
不知道,尚且能忍耐一二。
他不会伤沈香的。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野兽总是能知晓的。
沈香不知谢青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只讪讪一笑:“您这样讲也是。能拉去验尸的尸骨,都放烂好久了,自然有怪味。”
谢青何等的玲珑心窍,隐约回过味来。
他迟疑着,问:“唔,是小香不喜我衣上的熏香吗?头回换的芙蕖香……若难遮掩死味,下次便改桂花香吧。”
“其实,您这样就很好了。”
沈香缄默了一瞬,心想:或许谢青应该改的——是少杀些人吗?但他四周环绕那样多的危险,手腕不狠厉,实难活下去。比起谢青受伤,她还是更希望旁人有事。
沈香捧住烧红的脸,难为情:她要被谢青带坏了!眼下,她已经把谢青当自家人,越来越护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