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关于封地治理的若干意见(109)

……

太子的行驾规格仅次于天子,又因是代圣循行,皇帝竟额外恩赐了一份自己的仪仗,将这次循行的地位与太子的身份再次拖抬,于是当所有接驾之人远远望去,绵延的华盖与旗帜犹如飞向襄宁城的一只只锦绣巨鸟,招摇着权力的羽毛。

五月的良慈郡正是桃蹊柳曲杏雨梨云之时,风慢慢地吹,水慢慢地皱,新开的田渠沿着修整过的官道一路及至襄宁城下,早已恭候多时的萧玉吉竟有些紧张。

“殿下,还记得臣的话么?”

这时身后有比春风还和煦的声音响起,萧玉吉听完渐渐镇定,也没有回头,只轻声应答:“我晓得。”

孟苍舒从来都认为萧玉吉是务于大略之人,个性也冷静潇肃,绝不会遇事则乱。但萧玉吉也是血肉之躯,她敬爱父亲与兄长,疼爱弟弟,怀念母亲,亲情是她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但偏偏她生于皇家,所有的眷恋在这样的环境中都要大打折扣。

不过,离开京师时嘴里只有四颗牙的萧裕却对这个大哥十分陌生,他心中只有敬畏,规矩笔直地站在姐姐身旁。

当太子萧秩的仪仗行至襄宁城东门,所有人以迎天子仪仗的礼节叩接,萧秩配玉钺下车,率先扶起了站在最前的萧裕。

“臣,良川王萧裕,敬问圣躬安。”

“臣,宁国承明公主萧玉吉,敬问圣躬安。”

“圣躬安。”

手足三人以大礼完成了在西边对东边活蹦乱跳老爹的亲切问候,才到了恭迎典仪的第二步。

“臣弟,蒙圣恩,为国用,安抚黎庶以镇西荒,尊奉皇宪以定远郡,得天而厚优,遣储循行,幸哉……”

稚嫩的声音念着萧闳写出来的大礼颂词,听来格外拘谨古怪,那样长的一篇,细细的嗓音就这样一字不落的背完,而后向自己的长兄再度三拜为叩,长稽不起。

“好弟弟快起来,地上多凉,让大哥好好看看。”萧秩扶起萧裕,国礼和家礼都在繁琐的事项中结束,终于萧秩又重新变回了一位兄长。

而萧玉吉和萧裕也成了一家的小妹与幼弟。

“阿吉……我的好妹妹,大哥在京师最惦记的就是你了……”

萧秩一把抱起萧裕,让他坐在自己臂膀上,又牵起妹妹的手仔细端详,眼中的泪却越集越多:“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你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萧玉吉的眼圈也有浓郁的红,她握紧兄长的手说道:“一别两年,人有变样也是常理,我又能如何与岁月相争?”

孟苍舒惊异地发现,在自己大哥面前,萧玉吉竟有一丝嗔娇的语气,仿佛寻常人家的小妹见到长兄一般亲近。

太子安抚妹妹,说了好多句,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个手足无措的弟弟,忙笑着颠了颠说道:“好啊,你姐姐掉的分量都到你小子身上去了,姐姐辛苦,你可有好好读书骑射?”

这话语气宠爱亲厚,连小孩也感觉得到,于是萧裕勇敢着开口:“有的!我有和姐姐一起辛苦去收芦菔!”

萧秩本刚调整好的情绪又再度低落,他疼惜的望着妹妹却用薄责又亲切的口气说道:“你怎么又这么要强?你来封地前大哥说过什么?我看你是全都忘在脑后了!要是让父皇知道,不知又要如何心疼了!你不知道,之前为了你这边的事,父皇动了大气,在文武大臣面前连茶盏都摔了,骂着赶着让我先来你这,就是怕他最疼的女儿吃了亏受了委屈,这回不必再怕了!有大哥给你们撑腰,看谁敢欺负我妹妹和弟弟!”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底。

随后,孟苍舒和萧闳被引荐给萧秩,他见孟苍舒后颇有种大名久仰之感,连道终于得见,又说了父皇多器重他,且知晓因此次之事孟苍舒忧劳成疾,还叮嘱了自己多加抚恤。

孟苍舒很诚恳的感谢了陛下感谢了太子,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会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不辜负他们全家的重托。

“太子殿下,郡学已恭候多时,请您移驾。”萧闳作为监正,很诚挚的邀请萧秩前去检查他们的工作,谁知太子撂下弟弟,一脸严肃回道:“不了,父皇的旨意,我要先给那三个不知死活的混账处置律办,以正视听,还良慈郡子弟一个公道。”

这般义正言辞,萧闳忙道圣明,紧接着安排人去府衙接驾。

其实府衙是早准备好的,孟苍舒已然预料到萧秩此行最重要的目的,都已料理妥当,这两天给卢予那三个在押的人吃食都格外好,以至于萧秩见了几人还算白胖的模样怒从心头起,调头去问孟苍舒:“良慈郡不是缺东少西的么?怎他三人是戴罪之身,看着倒比大人和我妹子还精神!”

“回天子殿下,圣旨未到,您也未来,他们三个仍是官身,且是京师遣派来之人,我们不敢擅亏。”

孟苍舒的话说得谨小慎微,甚至有点可怜,听得萧秩怒道:“荒谬!京师来得又是如何?天子脚下的官吏违了圣旨,只会罪加一等才是!来人!”

不等佐证和审问,萧秩直接叫来了自己的亲卫三人,各个人高马大铠甲明耀,手执军棍,先拜再听令,全然是军中的做派,和承明公主萧玉吉治下的手段倒是如出一辙。

“给我各打三十,打后再问!”

一声令下,哀惨叫声四起,萧裕脸色煞白,萧玉吉看了看弟弟,本想说一句让他回去再打,可最终她只稍稍迟疑,还是决心让弟弟留下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像孟苍舒说过的那句话,她的弟弟,总归是要长大的。

打完了,其实也没必要问了,太子殿下只问他们认不认罪,待三个人濒死的有气无力认罪后,他再发令说三人全部按照渎职官吏最高的惩处——流徙巫羊郡。

三人被拖下去,看着地上的血迹,萧裕轻轻发抖,萧秩看了后,笑着揽过弟弟,安抚道:“不必怕了,大哥替你都办好,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学习,跟着你姐姐治理好此地,再不用担心。”

而萧玉吉和孟苍舒在这期间以飞快的速度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了同一点:

太子并没有问是否有人指使。

而太子的意思或许就是圣上的意思:到此为止。

这是一种示警,萧玉吉跟孟苍舒讲过,是她父亲治军时最爱用的招数。

这位太子殿下给孟苍舒的印象与一个月前萧玉吉向他讲述的并无二致。

萧秩一位面貌淳朴刚健的青年,虽是三十岁正,可笑时的洒脱却十足青春笑貌,举手投足气度浑然,用萧玉吉的话说就是:“仿佛当年的父亲一模一样。”

“我大哥其实是个很好的哥哥,起初,他也是愿意和其他弟弟们多有交流且相处体面的,然而人心似海,越潜越深就越来越黑,其他哥哥长大了,也就不那么单纯,他们的母亲和家族都有额外的寄望,而大哥……太早的没了母亲庇护……”

说道此处,萧玉吉不免有些迟疑,但看了看仍在认真倾听的孟苍舒,还是决定说实话:“不过就算有,也没什么用的,他的母亲虽是父皇结发妻子,又被尊为皇后,然而父皇自己也不避讳说先皇后出身农家,追表里也说‘兰蕙芬于田畦,德馨盛于朱紫’,就算先皇后至今尚在,也还是不能替大哥做些什么。”

上一篇: 恶女从良 下一篇: 江湖仙子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