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苍舒的推辞学技巧炉火纯青,萧玉吉自己都纳闷,她真有这么大影响力?
当然,萧秩虽也是一时兴起怀有真意,可良慈郡什么样子他也清楚,贸贸然带走人家两千石,给这地方留下半经手的差事,再派谁来可能都要耽误民生,到头来若出事,被人拿住把柄在父皇面前陈词,他岂不百口莫辩?
就着台阶,萧秩苦笑而下:“有贤臣如此,妹妹今后理当崇敬厚爱。”
“这个自然。”萧玉吉说着偷偷去看孟苍舒,人家一脸哀痛,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番话的氛围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别的她猜不出来,但那一瞬间,她不希望孟苍舒离开自己的心意,确实真实的再清楚不过。
萧秩在汤药的作用下昏昏欲睡,萧玉吉不愿将事留到明天,按照孟苍舒的提醒,当夜便又提审了一遍御赐美人们。
这九个姑娘实在是吓坏了,一直哭得人脑仁疼,萧玉吉问到第二日中午,能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两个:
其一,她们其实并不熟,一路来此,个别几人相对要好些,但因前路未卜,多少很难育得真情,点头之交,顶多知晓些彼此在宫中的差事,但要细论家世和背景,人人都只能说出自己的来路,旁人的却都寥寥不知。
其二,此刻苏月环确实一直身在宫中,训育她们的宫人可以作证,十二个人的来路白纸黑字宫人们都是见过的,这位苏月环从前不过就是乐府的舞姬,这样的舞姬乐府里有百八十个,她也没多出挑到要人记住——毕竟那些特别出挑的都已经进了她皇帝老爹的被窝。
除此之外,能找到的证据实在太少,孟苍舒听了后告诉萧玉吉:“既然如此,咱们就如实禀告,人就别带回去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又是殿下你的过错,该多做时多做,该少做时不如不做,庞县侯这里关住了,查出了问题再羁押回京也来得及。”
“如果父皇问我为何没将疑罪之人带回来,我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你觉得问题不在她们身上,真正要顺着查的只有苏月环一人,而她的关系想来应该在京师,否则一路若有人接应密谋,难道太子殿下是瞎子不成?”
萧玉吉点头,觉得这个说辞确实不错。
她写给父皇的那封报急家书也是由孟苍舒过目的,与其说是润色,不如说删改。
“殿下,你写得很细致,可是人情急之下不会说得那么周全的。”孟苍舒给萧玉吉一一指出家书的问题在哪,“你要表现出,你已经全都解决了眼前的问题,也稳住了兄长的安危——这是你的能力与尽责;但你也要表现出,一个妹妹和女儿彷徨与悲伤——这是作为受害者亲属的心态与对这两人的依恋。”
萧玉吉接受着孟苍舒的话术指点,闷闷道:“你和你爹也这么写家书吗?”
意思是孟苍舒和孟父也用这样多心眼说话么?
孟苍舒忽得神神秘秘笑了,低声道:“在太学读书囊中羞涩想跟爹要点生活费时才这样。”
萧玉吉也忍俊不禁,这一天的疲倦和阴翳仿佛都被这个明艳的笑容驱散,照得孟苍舒一时恍惚,半晌没接上话来。
此封信函寄出,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孟苍舒和庞绪又各上一表,以驿站最高规格加急送进京师。
然后,他们就专心安排太子殿下养伤和派人查访太子循行所经过的各郡各置,看看是否有苏月环的线索。
线索是没有的,一个月后,加急圣旨却到了。
来的不是什么礼官,而是一位武威军的校尉,过去还和刘甸认识,因圣上的急命,除了军士,没人能餐风饮露不眠不歇如此传令,年轻校尉奉上给太子和承明公主的旨意,人都要累晕过去,萧玉吉忙让刘甸给带下去歇息。
圣旨很简单,伤能上路,立刻回家。
萧秩不免惊叹于孟苍舒的神机妙算,萧玉吉担心亲哥又打算翘自己墙角,赶紧岔开话题:“大哥如今伤势已可以走动了,就是不宜劳累,咱们该打点的都已经打点完毕,明日就可以动身,我亲自护送,断然不会有错。”
越是简单的圣旨,后面的事情越是少不了,然而看父皇如此着急的言简意赅,心思紧绷如萧秩也难得蕴藉了满心的温情,归心似箭地点了点头。
但孟苍舒却留了个心眼,等到千里奔传的武威军小校尉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后,他亲自准备了吃食去慰劳,顺便套话,谁知根本不用套,话自然就出来了。
“大人,荀长史是我表舅公,他让我给你带话。”
最近荀崎的办事效率随着朝中压力的增多而被迫增长,他积蓄孟苍舒的指点,只要能塞人过去问话,一定都不遗余力。
孟苍舒忍住笑,觉得让武将出身的子弟做这一行真是太难为人了,再这样下去,荀长史的远亲他怕是都要认识了。
“你说,长史于我有恩,能帮上忙的我责无旁贷。”
年轻校尉很是高兴,不顾倦怠快语连珠:“表舅公让我告诉大人,圣上听了这一噩耗,当堂晕厥,闹了很大的动静。”
哎,到底是最器重的儿子,那一星半点的猜疑还是比不上这些年积攒的感情。其实太子只需按部就班不用如履薄冰就能他日顺遂登记,但太子萧秩真是太过紧绷了……
“那你出发时,圣上龙体如何?”
“圣上大病了一场,刚一醒来,就召见了景司徒和表舅公,要他们一个负责彻查此事,到底是谁给太子殿下选得随行人员,又怎么给这种乱臣贼子挑到里面。另一个就赶紧派人召回太子殿下回京医治,拿着圣旨,走一道在置驿先让置啬夫招募好当地名医,太子殿下回来的一路便都有人可以看顾了。”
真是亲爹啊,孟苍舒忍不住感慨。
“但我被表舅公选中出发的时候,圣上的病还没好,有人说……见圣上吐了血……”小校尉也知道这事儿挺不好开口,但荀长史吩咐过,要私下如实告诉孟刺史不得有误,他也只能说了。
孟苍舒一惊,不会吧?不会这一下爹比儿子先去了吧?难道是自己改了的那封小公主家书杀伤力太强?
不对,皇帝什么危险没遇到过?太子殿下在平乱之时,甚至还曾经和中军失散后好些日子,最后也没耽误皇帝攻城略地外加找寻……或许皇帝希望别人以为他身体出了问题,然后……引蛇出洞?
他必须得给这个考量告知小公主。
“荀长史还吩咐了什么?”他急着走,但也得把事情办完,人家都这么实在,总不能用过一旁就丢着,这不利于长远利益型友谊的发展,更不符合孟苍舒报恩的良心。
“表舅公让我问大人,万一圣上驾崩,太子殿下又还没来得及回来,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孟苍舒差点当场吐血。
皇帝没死,他怕是要气死了。
这是能随便问的吗?
荀崎有种十分天然的纯粹感,这位和他没有见过面却搭上线的神奇太尉府新掌事给人一种奇妙的纯质,因孟苍舒是他爹救下的,孟苍舒也一直重视此恩,多有从旁襄助,尤其是杜敦来这里后,荀崎有什么谋划宁可多等些时日,也千里迢迢遣人来此通过杜敦询问孟苍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