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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封地治理的若干意见(50)

再看连声呼唤父亲的吕望,萧玉吉只觉咎由自取,便真是眼前军械为陷害,也不过是补上了被销毁的证据。

萧玉吉又想起,自己和孟苍舒有言在先,他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自己则答应他两件事,其中之一实在是举手之劳,其实无需此举她都能顺手为之,可这第二件……

“你们竟然勾结戕害我家!好个公主!好个刺史!你们朝廷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奸贼!”

吕望为人至孝,眼见老父昏厥就被七手八脚重重抬下去,心急如焚,破口大骂。骂孟苍舒事小,骂承明公主便是大罪了。

刘甸刀刃出鞘,向前一步道:“死不足惜之人竟敢对殿下无礼?”

那吕望双眼血红,满口泼污之词,辱骂已是难听至极,萧玉吉面不改色,看了看孟苍舒,略加思索后轻轻朝刘甸摆了摆手。

销毁一个人证,大概也算回报之一。

刘甸得令,手起刀落。

叫骂之声顿时止住。

吕望没了脑袋的身子仍在挣扎扭动,因此刀落下斩断脖颈后,有一排箭雨般的血珠喷出扇面的形状,洒向半周所有人——包括孟苍舒。

他之前已擦去脸颊上的石翰血迹,恢复了白净的脸,此时此刻却再次多了点点红痕,自高过旁人的眉骨下坠,流过比寻常女子还要周正的鹅蛋型脸庞,滴答、滴答……沿着下颚到脖颈,汇成一道道涓涓红痕。

杀人砍头萧玉吉见得多了,战场上更血腥残酷的画面她小时候就耳濡目染,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心中再度升起错愕。

寻常人在这样混沌恐慌亦或可以称之为可怖的场面时,无论发狠兴奋还是本能的恐惧,都会下意识咬紧后齿,因而腮颚总鼓出块硬硬的轮廓。便是此时刘甸也不脱此例。

然而孟苍舒却没有。

他下颚的线条比自己父皇宫中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还要流畅,血痕像流经平原田野的溪水,全无阻碍自由而涓涓,从那张没有表情的面目潺潺离去。

他的睫毛,随着鲜血喷溅沾上了猩红,还在持续滴下纤细的血珠。

而他只是漠然地看着无头的尸体,与被拖走的瘫软老人。

一直在旁围着噤声的百姓发出惊叫,后又纷纷跪下,叩谢公主与孟刺史的大恩,于水火当中救他们一命。

这些百姓原本连声音都不敢有,数十年的折磨和失败的反抗早已让他们逆来顺受,可看见吕伯英晕厥、吕望被杀,他们才明白自己是真真正正又重获了希望。

被解救的百姓们在叩谢当中,孟苍舒平静地命青郡军将士分发干粮与清水,稍加安抚再行安置,此刻的他脸上仍是有血迹不断,却仿佛得了金身的菩萨来施法万方救民水火,慈悲而明耀。

可是萧玉吉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看到的面目青春沉静似水之人,好像道场水陆画中见过的凶恶杀神,披着菩萨的法衣下到凡间,用得却是雷霆手段、不悔恨绝。

太平盛世,这样的人总让人恐慌。可百废待兴之时,萧玉吉却觉得或许孟苍舒的存在才真正说明天不弃民。

至少,他帮了自己,救了不知多少百姓的明日。

……

至此,郡东三座地堡一夜当中空空如也。

为保证这些年沦为家奴的本地百姓可以受到妥帖照顾,孟苍舒请命让青郡军负责安抚,而之前就被青郡军照顾的郡南百姓们可以帮忙协助,萧玉吉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便同意下来。

襄宁城的衙署都没了,哪有牢狱可以关押这等重要犯人?杨宁之便做主待这些人审讯完毕后,先押送到灵武郡大牢——反正送去京师也要经过那里。

他想自己沾点光,也让郡里百姓看看王广兴的旧日爪牙又有落网,好给灵武郡百姓们也出出气,给自己的声誉稍稍涨涨水跑跑船。

这样的事孟苍舒自然同意,两个人细细洽谈一番,还顺带商量了今后联通两郡的官道修筑事宜。

谈话在和平友好亲切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护送的人自然是武威军校尉刘甸亲自押送,毕竟是谋反大案,一切需要报至天听,由大司徒、御史大夫以及太尉三公同审,再由圣上亲裁。

不过吕伯英已然风瘫,只会抽抖说不出来话,而姓石的已被公主殿下一箭射死,姓刘的什么都招了,其余抓获之逆贼也都画押所犯之罪。

想来结果只有九族待诛一个。

但孟苍舒在罪人上路的那一日,还是亲自来送。

因是谋反第一等要犯,这些人俱是身戴重枷、腰足皆挂链锁,刘、吕两名主犯更是有单独囚车羁押看管。

吕伯英的囚车就算是负责押送他的人,都撤开两步不想离得太近。

他已然风瘫,歪着戴枷倒向一侧,口角不住流涎,眼目也呆滞,身边尽是便溺之物横流,无人打理。

孟苍舒在囚车前一出现,吕伯英那原本呆滞的目光里骤然闪出剧烈的恨意,可他能发出的声音也只有僵硬的支吾乱嗷,连憎恨的话语都说不出半个字。

“你的算盘打得很好。”孟苍舒遣开几个乐得远离的押送军士,笑着对呜呜不止的吕伯英说道,“你觉得我需要依附本地强族才能在良慈郡站稳脚跟,这确实没想错,但你们真的是强族么?”

吕伯英僵硬的舌头似乎是累了,涎水越流越多,眼泪也不受控制往下淌。

“如今天下的强族,唯有圣上一人,公主殿下是帝胄掌珠,自然共享荣光。今日之天下已不是当初的乱世,就连大司徒景虔都要收敛锋芒,寻找寒门子弟收用门生,来避免士族遭到猜忌,你一个本地吸吮百姓血肉的跗骨之蛆,也敢逆天而行么?”

孟苍舒说话时笑盈盈的,远远看去,竟像是在关怀自家上路的老人,几个押送的军士都是青郡军中人,他们素来敬重为自己解决安定的孟刺史,见这情况不免暗中絮叨:“你们说,刺史大人和这个逆贼有什么笑眯眯好说?”

“刺史大人说不定是想气死他,气死了最好,这样咱们路上也就不用受罪了。”一人说道。

“刺史大人和谁说话都这个笑脸,没见他垮着脸和人打招呼,他天生好性慈悲心肠,大概是要这姓吕的好好交待罪过……话说这老家伙还能开口说话么?”……

几人各自言语,却都只是胡乱猜想,最终便讨论起别的来了。

而这边,孟苍舒仍在笑言:“你当年为个人富贵谄媚戕害百姓的逆贼,今日之账,早有万千冤魂与苟且活人要同你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来说这些,只是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

吕伯英睁大双眼,瞪着孟苍舒。

“我幼时也曾经历战乱,王广兴所为之事,害我家乡许多人强征流离,最终毙命,我父为朝廷送信,遭到王广兴叛军追赶险些送命,还好有同僚接应,才算平安,但至今雨季仍因坠崖腰痛不止。我邻里皆有家人亡于王广兴部将乱兵之手,那些与我一道长大的孩童失去父母亲人,在乱世颠沛流离,啜引苦难长大成人。你与和你一样的人,你们都是帮凶,你们妄想去做人上人,讨好奉承、鼓动王广兴与其部将杀伐造孽,你们给叛军行贿的每一文铜钱上,都沾了黎民百姓的血,不是你们,王广兴不会有这般势力荼毒如此之广。今日的报应,我尚且以为不足。‘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道使我至此,便是有所一用。即便迟来,总好过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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