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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封地治理的若干意见(86)

女孩的脸色已是白无血色,孟苍舒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半蹲下来看着那双满是悲伤和愤恨的眼睛:“你们觉得,世上的大人最怕的是鬼,所以就开始在北城‘闹鬼’起来,这样一来就是十多年,我听其他孩子说,你们原本那个老大前两年病死了,你是他们新选出的,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你要算账找我就是,原本是有人看南城不知做什么热火朝天的,想出来看看的,被我打骂回去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比鬼还可恶!”女孩被戳穿来历,虽没有了一进屋的气势,但牙尖嘴利仍是不肯落下风。

孟苍舒只冷冷道:“那我问你,每年冬日你们这批孩子因饥寒会死多少个?”

女孩猛地愣住了。

“春夏去北地的沼泽觅食,又死了多少个?”

女孩看着孟苍舒的眼睛,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至少,我是个好头目,我的人在治下不会为这不明不白的事死掉。”孟苍舒说完这话站了起来,“而你,好像也没有那个能力,不如把人都交给我,让我来安排他们,你看怎么样?”

这是个听起来颇为有诱惑力的说法,可女孩满脑子想得却全都是从前发生的事,她不敢答应,只将地上的手扣进铺地的草中,她这才感觉到,地下透出来的气息竟然是温暖的。

“你要拿他们去做什么?”女孩颤着声仰起头。

“先去学读书和做人。”孟苍舒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别再装神弄鬼了。”

女孩似乎不知道什么是读书,但做人两个字让她思考了许久。

孟苍舒已过了施压的这个阶段,也放缓声音:“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女孩摇头:“大哥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娃娃,说是在一户姓齐的人家找到的,不知谁给我藏在了佛龛后面的夹层里。”

“那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我有一个小金锁和金镯子……大了就戴不上了,叫我给藏……”女孩说到这里,骤然警觉,瞪着孟苍舒再不肯说一句。

孟苍舒知道他们这些孩子自小被年纪大一些的幸存孩子带大,知道的了解的都是王广兴在城中对他们家人所作的暴行,也知道钱财是如何被搜刮一空家人是如何惨死,提到这个便会像是警惕的小兽。

他不再多言,只道:“我如果要你们的那点不值当的钱财,船过江心时就给你们捆着手脚扔下去,再带人一点点细细翻找整个北城岂不更好?何必这里逼问你?”他本想说我又没给你的手下跟班们吊在房梁上,可想到孩子怕什么,他也没这么说。

女孩又不说话了。

“那别人都怎么称呼你,做了这些年老大,总有个叫法吧?”

女孩听了孟苍舒的话,这才肯再次开口:“我是在一座佛像后发现的,他们说那个东西是个观音,所以大家都叫我观音大姐。”

孟苍舒正喝茶呢,听了这话一口水呛得差点背过气去,咳嗽了好久才缓下来道:“……你们还挺会起名字的……”

女孩似是不明白孟苍舒为何如此反应,她也对这个名字没有半点认识。

大概是他们自幼是一群孩子在北城天生天养,没有在人类的社会里待过,自己形成了一套野蛮生长的管理体系,且对许多事物全然不存在认知。

这样教起来才是麻烦。

但孟苍舒已经费了这么大周折,也不差这一点。

“捡你的人有告诉过你在哪个宅子捡到的,是否还能认出来?”

名叫观音的女孩点点头:“这个记得,大家都说,那里是我家。”

她虽这样说,可却全然不知家这个字意味什么。

孟苍舒越见其懵懂,胸口越是闷闷的疼,最后一点心肠也狠不下来,只道:“你的那些孩子们都没事,我也没把他们怎么样,换到个更暖和的屋子里吃喝呢,你也过去,安抚安抚他们,就说往后……襄宁城还是他们家。”

女孩一听“没事”“吃喝”神色才彻底松弛,在孟苍舒的注视下,被武威军带得走远了。

这时顾廉捧着一大摞卷宗入内,他铁青着脸,因是刘甸正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屋。

“大人,你让找的旧日户籍都在这。”顾廉努力不去看跟着自己的人将门在里面关上,只给孟苍舒指认,“好些都给毁了,这些残存下来的零零散散,也不是同个年头,要是找到孩子的户籍可太难了,如果他们记得姓氏祖宅还好,如果不记得……那真是大海捞针了。”

刘甸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没想到孟苍舒已经着手下一步了。昨日自己还当他是心狠手辣之人,这时候竟有些愧疚,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孟苍舒这时候有三十多个孩子要关心安置,没空管成年人的心理健康,看到了也装没看到,只给顾廉递过去自己写的几张纸,“这些是我一个个问了后记录的,索性,大部分孩子虽然不记得当年的事,但捡他们的那些年纪稍大的孩子也都交代过是在哪个屋子发现的。他们也认识门。就是不识字,不知道家中姓甚名谁,个别出事时年纪大有印象的,还能说出更多,我都一一记下了。万幸北城的院落屋宇这些年都十分完整,没有水患火灾,等我们对好户籍,再让他们认门去,能对上的就记录在案,对不上的再查。”

“刺史大人……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听到这里,刘甸忍不住疑惑提出了问题,“一个个分别提审又给笔录,还要核对。若是记得的,直接带人去家里不就知道是哪户了吗?”

这话都不用孟苍舒回答,顾廉一向被李丞雪嫌弃为脑子转得慢,可他忽然有机会显示一番,还是在最讨厌的人面前,当仁不让骄傲地替孟苍舒把话说了:“那我问你,这些孩子将来如何安置?”

“看看有没有活着的家眷带回去,没有人认的话,就收给孤寡家中做养子养女,也算有个照应。”

顾廉故作夸张的摇头差点给孟苍舒逗乐了。

“果然是莽夫,只能想到这一层罢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如果记得自己的来历和姓氏,那北城偌大的宅院们,可都是属于他们的?一时之间怕是全都是亲戚来争着抢着养了,那个时候随便胡诌自己哪家出身,随便去占财产,给孩子丢在一边,你觉得可妥当?”

刘甸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顾廉面前露怯,脸霎时红得像热炭。

顾廉抓住了这个机会怎肯罢休,又接上去道:“一个个问,是怕孩子们串联起来胡诌,才要先威吓再分开,保证他们说的是实话,记录的也是实情,方便今后安排继承事宜;要是真有亲戚来认,没有个凭证胡说,你连个对证都没有,怎么驳斥?再加上那些孩子野着那么多年,又听头领的话,不好好立威一次,怎么今后管教?你倒是做了好人,可孩子将来不成器,你来担待吗?”

刘甸羞愧的快给头压在胸口铠甲上了。

“多亏我们孟大人,高瞻远瞩,明珠朗星;宣明教化,通达幽隐;以德柔远,惠安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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