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单单是替自己在防,殿下之前说我凡事想得长远,可真正想得长远值得效仿的人本就是公主殿下的至亲。”
孟苍舒一边朝前走,一边回头去看站下了的萧玉吉,带着他最具代表性的诚挚微笑。
“你是说……这是父皇在替太子哥哥……”萧玉吉联系得很快。
没错,这次圣上的旨意写明了,要太子全权负责,所以有几个哥哥才这般咬着劲儿闹得欢,看来也是父亲在为兄长考虑往后的事情了……
“孟刺史,你说,会不会……”萧玉吉忽得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正犹豫要不要说,可看到孟苍舒鼓励的笑容,心道在学政这件事上,两个人已经被拴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也撇不清干系,还遮遮掩掩的干嘛?索性直说就是,于是压低了些声音,“会不会日后监察之时,太子殿下会亲自前来?”
孟苍舒刚要鼓掌,可看见萧玉吉的眼神,赶忙给手收到身后乖乖背着,只言语上表扬道:“殿下有如此见识,可惜圣上不能亲自闻听。我想也是如此,所以咱们的准备要早做,并且还不能比着做,那不是让良川王殿下和自己其他手足兄弟打擂台,讨好太子殿下么?圣上不会喜欢的。”
这般洞悉,萧玉吉佩服至极。至于孟苍舒两次用哄稚童读书的方式鼓励自己开口,似乎都变得可以原谅了……
孟苍舒和萧玉吉说完郡学的头等要事,又带着公主殿下绕路去到旁边的一处宅邸,还没进去,就听见院子里乌央乌央的喊声和尖叫,不知道还以为里面在动私刑。可萧玉吉一下就猜出了原因:
“北城的那些孤儿在里面?”
孟苍舒揉着疼痛的脑壳点头:“是了,想让公主见见,如果能选中一两个给殿下做女官,给良川王殿下做伴读,也算是……还是有合适的再说吧……”
孟苍舒很少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看来这些自小与世隔绝靠着野性本能长大的孩子着实让人头痛。
看守的武威军打开院门,里面骤然安静,一群孩子明明都换上了孟苍舒找来的舒适干净衣物,此时却在院子里刚刚开化的地上翻滚成了比之从前差不多的脏袍。
因孟苍舒在北城时的精彩表演,这些孩子对孟苍舒极为惧怕,都觉得一个不听话便会被捆起来扔进江心,纵然之后孟苍舒来看过几次,十分关切孩子们的生活,可这些孩子眼中,此人仍然是个手握他们性命的人,见了便要瑟瑟发抖。
相比之下,频繁来探望孩子的刘甸则受欢迎的多。
几个孩子见刘甸和其手下武威军如此威风,又听说自己也有机会这般气派,纷纷表示乐意,于是如今都在院子里学刘甸教给他们的一招半式,给衣服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这倒是让孟苍舒松了口气,不必说服孩子去做他们不乐意的事。到底是未经开凿的认知,不知天下纷繁,一个新奇的事物就能让他们叹服。
此时孟苍舒带着公主来看,所有孩子自觉站成一排缩到墙根下,只有叫观音的女孩还敢抬头看看。
萧玉吉的威仪自不必说,她不苟言笑的时候便是成年军士都不敢多嘴,孩子见她面容严肃,都小心翼翼的看,待她站在观音的面前,所有人又都稍稍探出脑袋。
“你多大了。”萧玉吉问人话时语调出奇平静。
“不知道,大概十三了。”观音回答。
“现下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吗?”
“姓齐。”女孩眨了眨眼,“孟大人找了户籍,对比了我贴身金锁上的字,说那是个齐字。”
齐家原本在良慈郡也有几个子弟身有官职,又是本地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在北城的宅子很是高阔雅致,前几日萧玉吉去看过,想到后人只活了这么一个,任谁都不免唏嘘。
一时心下悲伤,萧玉吉却仍是想得周密:“你可愿意做我的女官?”
孟苍舒明白,这帮孩子在自然野蛮的社会环境下长大,齐观音成了他们的头领,所以他们至今仍是非常信服固有自然形成的规则,也依旧唯其马首是瞻,萧玉吉能收拾好这个小头目,就能事半功倍。
齐观音似乎不太能理解这里面词汇的意思,但看孟苍舒在萧玉吉身后面带微笑,立即点头道:“那……那行……但你得让我继续和刘大哥学拳脚。”
“刘甸本来就是我的部下。”
萧玉吉回答道。
顾不得欣赏孩子们叹服的眼神,孟苍舒就听顾廉在后面叫自己,他手里又拿着成沓的公文,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因孟苍舒要处处跑,有些事物必须立即处理,他就也只能跟在后面处处追。
萧玉吉看孟苍舒已离开几步,自己也得了想要的回应,便也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给窸窣的议论吹进了她的耳朵。
“这家伙的婆娘看着好厉害的样子……”
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孩子在后面说了句,走在最前去和顾廉说话的孟苍舒没听见,但后几步外的萧玉吉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似乎是一个年纪稍大,曾经和家人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孩子开口接上:“我娘以前说过,什么锅找什么盖,孟大人鬼都不怕,那他婆娘肯定是个……是个能管着他的泼妇。”
萧玉吉差点回头,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耳皆已红热,断不能让人看见,只得迈着僵硬的步伐一边朝前走,一边任由无忌童言往耳朵里钻。
“她那样威风,还是刘大哥的老大,肯定能给孟大人打得狗吃屎!”
“孟大人不怕鬼,还能怕她?”
“那万一她是母老虎呢……她是不是母老虎啊?什么是母老虎啊?”
“就是厉害的婆娘呗,将来咱们学了刘大哥的功夫,男的就是男老虎,我们就是母老虎!”
一众女孩分别满意这个自称,再看向萧玉吉背影时,也多了几分憧憬。
萧玉吉只觉如芒在背,来得十分后悔。
然而孟苍舒半个字没听到,跟顾廉交待完毕后,自行告退去找萧闳安排接下来的事。
“你要我做郡学的博士?”萧闳听得害怕,“我如何能在王府任着属官的职务,又去到外衙做官,这岂不是……”他本想说吃里扒外,可又觉得公主殿下和孟苍舒其实也没什么矛盾,犯不着这么言重。
但是封王自己的僚属有自己的班底,朝廷的地方官衙也有朝廷的制度,两边是互不干扰又相互牵制的,他实在不敢托大去做这个扁担。
“我又不会害你……”孟苍舒拉着好友沿着道边走,夕阳正朝他们背后洒来,偶尔路过的百姓都朝他们拱手,还过礼,他才慢悠悠开口,“这事儿我已知会了小公主,毕竟圣上的意思就是要各地封王督办学政,小王爷才多大?如何督办?小公主又没在旨意上,不好事事出面。由他们指派你在郡学就最合适了。”
这样一说,萧闳才放下心来,可还是面有不安:“你为我着想安排妥当,我自然清楚,但要是坏了规矩,旁人议论起你来莫不是要说不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