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脑中对现代装饰品并不太清晰的记忆,她画出了一些珠花的雏形。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紧接着,就该依葫芦画瓢了。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有些累了,决定出门散心。在阳谷县,既便宜又方便的地方当然是王婆茶肆。苏苏只想到这一层,却忽略了对面就是潘金莲的小楼。
何九叔事后,潘金莲就像被卷入历史的缝隙,几乎了无踪迹。苏苏最近忙于生意,甚至都快忘了这个女人的存在。这个女人却在她最失落的时候探出头来。
而武松的出现也就变成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也未多说,只是用一种仇恨的眼神怒视对面。
顺着武松的眼神,她看见小楼上的窗户露出一道缝,人影一晃,但苏苏认得出,那就是西门庆!
这男人,在潘金莲家?
这个男人前几日才……
刚想到这一层,她才想到西门庆已被自己彻底拒绝的事。不由得自嘲的笑笑,她本是个做事毛毛躁躁,想到一件事就做一件事的性格,却不料在西门庆这件事上竟有些婆婆妈妈起来。该忘的不忘掉,该做的不做。
总有那么个人,会让你变得不再像你。
人生大忌。
可是她是来救西门庆的。她不想让别人伤害他的性命。即便武松是个好人。
在自我面前,旁人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必须知晓武松在想些什么。
“为何,武二哥你不上楼捉奸?”苏苏问。
“那样做,不过是那个荡】妇被沉猪笼而已。”武松冷冷道。
苏苏后背生出一片冷汗。
又听见武松说,“武松要的是,这对奸夫淫】妇被千刀万剐!”
身子一凛,默默点头,苏苏却连一个看似鼓励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太低估武松了。她一直以为武松是个直言快语的汉子,始终相信官府,故而想要依靠官府解决一切,可而今才明了,武松的隐忍,武松耐着性子依靠官府,不过因为——
通奸者,男子无事,女子被浸猪笼。不过是坊间笑料。
通奸杀人者,男子杀头,女子凌迟。万世招人唾弃。
这才是武松想要的报复。
“倒是苏姑娘,今日怎会在此饮茶?”武松突然道。
苏苏赫然记起西门庆对武松说过的那些话,沉稳地答道,“其实,小女子是来这里放风的。”
武松未多言,他信了。
苏苏松了一口气。
楼上传来调笑声。
“走吧。”武松起身道。
苏苏不好拒绝,诺诺起身。她有点心慌,又瞟了眼潘金莲的小楼。
视线同西门庆对上,但也不过是一瞬间,西门庆就隐去了身子。
他知道她在这里?
这时,浓妆艳抹的王婆忽然将她扯入僻静处,狡黠得看了眼武松的背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窃声道,“大官人同三寸丁家的小娘子正快活着呢!”
苏苏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难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这件事全阳谷县人都知晓,王婆同她说这个作甚?
王婆朝她使了个眼色,眉眼间是隐不去的谄媚,“姑娘同大官人是熟人,大官人能与小娘子偷】情,靠的是老妪这张嘴,而今美事已成,大官人就这样忘了老身这个搭桥人,岂不……”说完,冲苏苏笑了笑。
苏苏懂王婆的意思,她嗤笑着拍拍王婆那能摸到肥肉的肩膀,道,“大官人不是给了钱吗?”多说无益,她打算走人。
王婆却又抱着她的手臂,迎着她鄙视的目光,一脸赔笑,须臾间,又换了一副狡黠的眼色,恬不知耻地道,“转告大官人,切莫觉得老身无用,若日后大官人看上别家的小娘子,还离不得老身。”
苏苏强压着心头冒出的一股火。唯有王婆,是死几次都不够的。这个老妪,还想要害多少人!?她狠狠甩开王婆的手。
王婆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武松却在这时走了来,一把扯过苏苏,牵住她的手,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王婆一眼。
蜷缩着身子王婆走入后堂。没人知道她在想何事。
苏苏不自觉又看了眼小楼。
此时窗户已大开,西门庆和潘金莲各倚在窗户一侧,西门庆面色有些冷,潘金莲却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暴风雨的前奏。
苏苏同武松走在一路,自然吸引了全阳谷县的目光。坊间立刻开始传山林野猴苏苏其实是武都头放在西门庆身边卧底的流言。也有人说,苏苏是西门庆放在武都头身边的卧底。两派人争论不休。但对苏苏来说,事情如何都无所谓,她还是回自己屋中,用贵重的珠宝点缀绢花。
就在第一朵绢花大功告成的时候,武松又来了,长时间阴郁的他的脸上出现了第一道曙光。这道曙光让苏苏心惊肉跳。
西门庆再一次将把柄落入武松手中。
头一日,一个蹒跚的老妪前来武松面前告状,说西门庆抢了她唯一的外孙女入府,还将她的儿子活活打死!老妪希望武松能替她主持公道。
而武松也从街坊口中打听到,就在他同苏苏再次撞见西门庆同潘金莲偷情的那一日夜,西门庆的确抢了一个少女入府。街坊们还说,那个少女的哭喊声震天动地。
“或许是假的。”苏苏不想相信西门庆会做这样的事。就算那男人真看上了某个女人,他也会慢慢勾引。
但武松却用异样坚定的神色告诉苏苏,他万分确定这事是真的。“武松在县衙混了这么久,也算识人,那个老妪的心痛和对西门那厮的仇恨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那个老妪,打心眼里恨着西门那厮!”
武松如此肯定,苏苏也无话可说,她忍不住问起武松要如何做。
“那还不简单,去西门那厮家中救出姑娘,再带老妪去县衙讨公道!”武松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出奇的坚定。
苏苏无法,只求武松快走,好让她赶紧将这事知会西门庆。
送武松出门的时候,两人在门口遇见浑然改了气质的郓哥,少年的天真烂漫在他身上彻底消失,留下的,是与年龄不相协调的饱经世故的沧桑。郓哥扶着自己的母亲。郓哥娘也一身簇新,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比苏苏之前见她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郓哥两母子许久未在阳谷县露面,想来是在躲避武松,但他们怎么也未曾想到会在远离县衙的此处碰面,一时怔住在原地,郓哥脸色发青,郓哥娘则是一脸惨白。
武松默然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扭身就走。甚至连一个轻蔑的眼神也懒得给予。
郓哥脚一软,跪倒在地,凄声喊道,“武二哥,求你骂郓哥一声吧!打郓哥一顿出出气吧!武二哥!郓哥求你了!武二哥!!!”
武松却始终未回头。
苏苏不会觉得郓哥可怜。她相信其他人也不会为郓哥心痛。
做了怎样的事,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得有心理准备承担相应的后果。
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没有忘记关好前门,而后从后门溜走,她必须将这件事告诉西门庆,可脚才出门,她心中就突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