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翔不是不知,这般做法,除了为南竹,还能为谁。只是,他是帝王,齐澜是他东霖的上将军,最得力的助手。他如何能放他离去?
“臣只恳请皇上,臣心底无半分花样。”抿唇垂头,不复昔日的傲然,唯有一身恭敬。
可熟悉齐澜的人都知道,齐将军即便面对皇帝,亦是傲然于世。何时会有现在这般模样?那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放低姿态,只为在帝王面前取得这一恳请。
“你……你……”李辰翔是当真动了气。一把甩开男人,一掌拍在龙案之上。“朕不会准!你是我东霖上将军,岂能说走就走!”
“皇上,臣恳请皇上三思。”齐澜语气不变,只是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冷意。
皇帝眯眼看向齐澜,忽而咬牙切齿道:“为了个贱人,你当真要如此?”
贱人?
倏地皱眉,齐澜从地上站起,挺直了背脊,与皇帝遥遥对立。“他不是贱人。”
皇帝说出刚才的话,才惊觉失言,情急之下竟是把话说重了。然而,要他对齐澜道歉,当着众朝臣的面,他如何能拉下颜面。他可是当今天子,伸手便能翻云覆雨。
故而,李辰翔只是抿紧唇,冷哼一声,接着转移话题:“朕说了,朕不会准你请辞。”
齐澜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幽深一片。
“李辰翔,你为何不懂。我齐澜,即不能做齐家孽子,毁齐家百年盛名;亦不能不忠不义,背负弑君罪名。所以才唯有求去,因为我心中容不了这份恩怨,容不下那个人竟是在你手中离我而去。”
如此大胆妄言,以下犯上,已然是死罪。只不过,齐澜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不怕被下狱,不怕被处死。他早已放开了一切,又何惧之有?
然李辰翔却不同,如今的他,震惊于齐澜一番话中的真切。那痛苦与矛盾,折磨的眼前昔日傲然的齐澜,如今憔悴颓然。他甚至还能看见齐澜眼下那两团浓重的阴影,还有那苍白的面色……
重重在心底一叹,李辰翔默然与齐澜对视许久,终于低哑的开口:“我们是兄弟。”
是兄弟,便有情谊。如今,却因为这样,便要将俩人间十多年的兄弟情谊一并毁去吗?
“或许过去是。”淡淡的一句,齐澜再不多言。
他心里,何尝不把李辰翔当做手足。可时至今日,他如何还能说服自己,将眼前的人当做纯粹的兄弟。君臣有别四字,再清楚不过的摆在眼前。
自己能为了他两肋插刀,然而自己托付作为君王的他护得自己身边一人,却也是种奢望。
这样的两相比较,君臣之分,他齐澜再不知,便白活了一世。
那么,就让他们的兄弟情谊,到此结束吧。
“皇上,臣不配兄弟二字。皇上乃帝王,而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话已至此,再多亦是徒劳。年轻的君王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心底泛起隐痛。
张开口,发现就连简单开口,此刻也是如此疲倦。
“来人,将齐将军带去西苑好好看着。”
他说过,不会让齐澜轻易离去。私心的,李辰翔始终觉得,一切还会有转机。更何况,南竹并未真正身死。
幸好,当日的自己没有一时糊涂,贸然而为。
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南竹与齐澜间的情谊啊。罢了,若能让齐澜恢复往昔,那多花些心思又何妨。
兄弟之情来之不易,岂能说断就断。齐澜,这一次你也高估了我。
而与此同时,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正离东霖上京越行越远,往黄沙滚滚的边关塞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某炎暂时成为无业游民>.<
青衣传 (第一人称番外)
师父说,我自小无父无母,乃风雪之夜由街边巷里一弃婴。师父怜我年幼孤苦,救我于东霖并收我为徒。自此,随其姓葛,称为青衣。
自我记事以来,师父与我便一直居住在深山之中。一座木屋,几处木桩,便构成了我们的居处。
三岁那年,师父教我习字。
五岁那年,正式开始习武。
十岁那年,兵法医术皆晓。
十五岁那年,师父自称别无他授,令我下山闯荡。然,下山之前立誓于师前,曰此生不负忠义。
下山之初。年少轻狂,正值边关告急,毅然秉剑从戎。
鲜血洗礼了一身轻狂,战场磨练成就了一代名将。短短数年,我用师父传授所学,成就了东霖的不败战神,青衣。
自此,青衣成了我的名,而那葛姓,似乎越来越淡,被人遗忘。
万里风清,江南布衣。
又一次从与漠北大战凯旋归来,褪去了一身战甲,将军务交予好友昕墨,独自一人来到伊水江南。
都说江南风景独好,美不胜收。直到亲眼所见,才知传言不假。
一路走马看花,悠然自得。
“龚兄,是否前往赫连楼?不如一同?”
“原来是汪兄,甚好甚好。”
湖旁凉亭传来俩人的对话,这是今日第几次了?赫连楼,似乎在这暨镇很是有名。
到这里不过数天,每日皆能听得人谈起此处。这不免勾人好奇之心,引人前去一探。
手中折扇一展,唇边微露浅笑,不由跟着那俩将要行远的身影往那赫连楼而去。
赫连,乃人命。赫连楼楼主,姓为赫连,南方巨富。
听闻他年纪轻轻便行商有道,几年前入住这暨镇,悄无声息间做起各种买卖。当百姓皆穿起赫连纺的锦衣,吃起赫连楼的美食,赏起赫连苑的百花……才发现,赫连氏的崛起。
坐在赫连楼中一处靠窗的位置,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我观察着周遭之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听着那些市井间的流言蜚语,顿觉有趣。
不如战场的你死我往,亦不如官场的尔虞我诈。这商道,自由一派行径之法。
忽而,一道白衣跃入目中。似是感到了打量的目光,那人敏感的一侧目,轻巧的一瞥向我投来。
双目相对,脑中留下了他惊鸿间挑唇一笑。
调转视线,不再窥探。心里微动,却借着酒气硬是压下。
“可否同坐?”
片刻后,一道声音突兀的在对座响起,未等我出言,那人径自坐下。
白衣,墨发。凤眼,俊颜。
可不就是刚才那浅笑间与自己对笑的白衣男子。
不禁露出笑容,语带几分调侃:“兄台似乎并不是征求在下,而是早有决断。”
男子一挑眉,忽而笑出声来:“哈哈哈,小兄弟,抱歉。你看这楼中高朋满座,已然没有空座,今日便劳烦你退让一步,容得在下在此歇息片刻,填饱肚腹。”
简单几句话,心中好感顿生。男子看来是个豪爽之人,男子汉出门在外,免不了有此状况。当下也不推托,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兄台客气了。空位便是空位,想坐有何不可。”
那人听闻,不再多言,唤来小二,叫了几个简单的菜式,埋头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