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道士见乌镝如此灵动的表情,心中对传闻中李三郎的神异信了几分。
他跪地道:“在下不是鬼祟之人,只是想拜见李三郎君。”
李玄霸问道:“那为何不送拜帖,而是在周围游荡?”
青年道士苦笑:“在下出身寒微,不敢贸然寄拜帖,所以犹豫了几日。”谁知道就被当贼绑了。
李玄霸道:“起身说话吧。你是想投靠我?”
青年道士起身,恭敬道:“是。”
李玄霸颔首:“敢自投拜帖的寒士不多,你既然有这个勇气,大概是有些底气的。虽然我平时不收投靠之人,但既然你被逮到了我面前,就算你我二人有缘。我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有才华,我会帮你举荐。”
李玄霸仍旧猜测面前这人是王薄派来的,所以他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礼贤下士的态度。待这人“打探”了自己的性情后,就该王薄出场了。
王薄再不来,二哥真的要骑马赶来逮人了。
青年道士没想到李玄霸如此好说话。
勋贵子弟在旁人的印象中都是嚣张跋扈的,何况李玄霸还年幼成名,目无下尘才正常。
自己被当做歹人捆了进来,不仅没有被责罚,李三郎君还很和气地夸奖他自投拜帖很有勇气,愿意给自己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青年道士心头一暖,连眼眶都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已经有毛边的书册,躬身低头双手高举,哽咽道:“在下姓魏名徵字玄成,此为在下所作诗文,请三郎君过目。”
李玄霸平易近人地微笑道:“好。铁牛,你把诗文册拿……啊?!你姓甚名谁?!”
第95章 知世郎请看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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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士被李玄霸的反问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道:“魏、魏徵,字玄成。”
李玄霸喝了一口温水压惊。
他强装镇定:“籍贯?”
青年魏徵道:“巨鹿曲阳……”
李玄霸又喝了口温水压惊。
行了,不必说了, 就是他。
为什么我会在泰山脚下遇到魏徵啊!!!
李玄霸接过陈铁牛递来的诗文册, 翻书的手有点僵硬。
魏徵呈上来的诗文册的字迹端正严谨, 与后世颜真卿所创颜楷近似。
李玄霸抬头看了一眼清俊飘逸的长须青年道士,又低头看了一眼诗文册端正严谨的字迹。
真不搭啊。
魏徵的诗文册如当世文人常见举荐用的诗文册一样,扉页先写了籍贯家世师从。
寒门士子在写扉页时特别难受, 真是绞尽脑汁也编不出半页纸。
因魏晋遗风,隋朝人也看家世。扉页几乎就决定了这个人能不能被举荐。看着魏徵这诗文册,扉页纸张比后一页皱许多, 可见魏徵吃了多少闭门羹。
李玄霸草草扫了一眼魏徵的自我介绍,就翻到了下一页, 品鉴起魏徵在史书上未曾记载的年轻时候的诗文。
魏徵见李玄霸将扉页翻过,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眶又红了。
他是多久没见到有人把他的诗文册翻到了第二页了?
这诗文册翻出的毛边,都是他每次自投遭拒,自己一页一页看着自己写的诗文,悲郁交加地翻出来的。
魏徵虽然传世的文学作品不多, 但留下的寥寥数篇诗文就可以看出他的才情,颇具初唐文质并举的气度。
李玄霸想起了自家二哥。
原本他以为二哥没有诗才。待看着二哥学了几年诗, 他才知道二哥不是没才华,只是喜好骈俪奢华的辞藻,特别爱写词华意少的宫体诗, 放到后世就是华丽字词堆砌无病呻吟的青少年疼痛散文。
二哥直抒胸臆的诗都是不错的, 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么写。
魏徵听闻李玄霸叹息, 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焦急道:“可、可是在下诗文有何不妥?”
李玄霸摇头:“没有不妥,只是看到魏玄成文质并举,想起了二哥。二哥直抒胸臆时如‘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等句十分豪迈,却偏偏爱作‘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无病呻吟。若他肯好好深耕豪迈诗文,当世该有他的文名。”
李玄霸越说越气。
二哥明明有自己没有的诗才,偏偏就不好好打磨。若二哥能把斟酌宫体诗的精力用在直抒胸臆上,唐朝怕不是会早早出一位豪放派出塞风大诗人。
可他就不,就是不。
什么花啊雪啊云啊雨啊的堆砌一整首诗的华丽辞藻景物描写,再在最后抒发一点愁啊怨啊,李世民每每写了一首“好诗”都逼着李玄霸品鉴,李玄霸都看吐了!
李玄霸越想越气,一边继续看魏徵的诗文一边嘀嘀咕咕。
魏徵若有所思。
翻完魏徵的诗文册后,李玄霸将诗文册放到桌上:“诗文不错。若不介意,可否陪我同游几日?待我去了清河,就将你举荐给二哥。”
魏徵忙道:“在下愿意在三郎君手下为吏!”
李玄霸摇头:“你气势如刀,我镇不住。乖乖去我二哥麾下,只有他能镇得住你。”
魏徵惊讶:“三郎君还会看相?”
李玄霸道:“会看一点,不多。你是面相太突出。”
魏徵好奇问道:“三郎君观我面相是……”
李玄霸叹气:“跟随谁谁死,举荐谁谁叛。”
魏徵:“……”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陈铁牛不敢置信扭头看向郎君:“郎君!那你还留他?!”
李玄霸失笑:“他克其他主,但能和二哥相辅相成,成就佳话。不过魏玄成,你应该再蹉跎十几年再遇到二哥,现在居然提前向我递了拜帖。要不要先在其他地方试试?说不定那十几年颠沛流离的经历,才造就了你十几年后的才华?”
魏徵面色赤红,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能不能不信这个相面?!
陈铁牛小声道:“郎君,你都相面他克主了,他还敢投奔其他人吗?”
李玄霸开玩笑道:“这房中就我们三人,我不说你不说他也不说,难道乌镝还能在外乱说?”
乌镝左右歪头:“啾啾!”
魏徵颤颤巍巍拱手:“三郎君,求别吓唬我。”
李玄霸见吓到了年轻的魏徵,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好,不吓唬你,不吓唬你。你都到我面前了,我就不让你多折腾十几年了。先跟着我当一段时间文吏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纵横术的本事。”
陈铁牛忙劝道:“郎君,你不是说他克主吗!那他跟着郎君不妥啊!”郎君说什么他都信,说魏徵克主,那魏徵一定克主!
李玄霸笑道:“有二哥在,他克不到我。”自己本来就命薄,还能被怎么克?
李玄霸吩咐道:“让里正派人给他裁身文吏的衣服,其他一应待遇先得你一半。这是位大才,不要亏待了。”
陈铁牛道:“是。”
李玄霸对魏徵道:“我虽然知道你是大才,但你还没有展露出自己的才华,只能从最低等的文吏开始积累经验。希望你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