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一场恶作剧演变成了假戏真做的一场婚礼;后来,我与他在厅内红烛下拜堂;后来,夫妻交拜时我垂倒在地,匍匐在他脚下;后来,一切事都改变了轨道,往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流转。
手背上突觉凉意,低头,湿了的泪花开在了上面。
红衣洗得很干净,一点都没有血迹留下,我没想到居然这许多年,他将这两套礼服还收藏着。低低的嗓音从门处飘来:“谁允许你翻我衣橱的?”语调不惊不怒,轻轻悠悠的。
我的心头却是猛然一跳,拽着红衣的手一颤,扭转过头,只见刚刚走出去的人已去而复返,站在门边靠在那,神色安静平缓,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缩回了手无措地望着他,哪里会想到去翻他衣柜被抓个正着。当看到他大步走来时,我越加惧了,往后退了一步抵靠在墙。眨眼他就到了跟前,云淡风轻的视线从我身上转向衣橱,不用说痕迹显然,我刚碰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他伸手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浅白外袍,抖落开后为我披上并一一落扣。我站那一动都不敢动,现在是他说话和不说话都让觉得发怵。完了他朝衣橱又飘了一眼,伸手取了什么出来往我腰间挂,我闻着是那薄荷香味,低头而看发现是那个蓝色的锦囊。
见他给吊挂在了我的腰带上,因着心头膈应过,总觉得垂在那处让我不是滋味。一个没忍住,我如实吐言:“这个别人给你做的,不太好吧。”
他顿住抬眸,黑眸深不见底,盯了我一会又垂落,轻描淡写道:“起初那两身衣服怎么洗都还是散不去血腥味,就让小刀去成衣店里询问该如何处理,他带回来了这个香囊。里头的薄荷叶是专门找来去味的。”
有时候自己的心情无法控制,我听了他的解释啊免不得暗嘘了口气。到底还是在意的,尤其是在他言明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后。没再遇他之前,我不敢有其余的念了,只想就这么安生地走在江湖,偶尔念及他时也只觉心口处钝钝在疼,于是越来越不想去碰触那一块。以为这一生可能就这么过了,哪里想到会爆发战争,会来景城,会再遇他。
真的不想见他吗?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问。
我没法否认。自从他走入朝堂后,能够见他的机会就没有了,这次他与云星恨奔走战场才会来到这个地方,若能得见也是鲜少的机会。而且,我原本的打算是站在街头的一角,远远地看一眼。哪料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趟入这条浑水,然后这刻又身在这里。
最初得知真正身世的酸涩和难过,随着战乱而起都消散了。与他离得这般近,是我曾经再不敢奢求的事。静默轮回里不知该说什么,再闻那薄荷香味觉得特别沁人心脾。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就听到有人在汇报:“大司马,您让配的药方拿回来了。”
他转身走至门边很快又返回,轻撩了我一眼问:“要如何调配?”他的手上拿着一个药包,打开后是几小包分类包装的。我走至桌前取过,低着头边打开边道:“每种取半两搅合在一起融入水中即可。”
“你脸上的东西有时效吗?”
我点点头,“一般每隔一月就需要洗掉重新再弄一次。”
“那材料呢?”
“是一些特殊的泥浆调和而成的。”
他顿了顿,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后口吻专断:“以后不许再弄这种东西于脸上。”
很快之前那个买药包回来的人又在屋外说话了:“大司马,您要的温水我给送来了。”宋钰也不让他送进来,径自走出门端了进来,并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等他搁在桌上时,我看到里头还放了一条湿巾。将我已经混合好的药粉都洒入了水中,原本清晰的水立即变成了黑色浑浊的。我本欲自己去绞那毛巾,却被他拦下,看着他撩起袖子绞干了水后就来擦拭我的脸,动作很轻,神情专注而认真。
几次重复后,我从他那黑眸潋滟里就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渐渐恢复的本来面貌。
其实相比从前,哪怕是易容背后的真实面目,皮肤也要粗糙黑了许多。这是风霜历练的痕迹。与他细白相比,我就更觉自惭形秽了。
暗了双眸垂在桌面上定住一点,讷讷而问:“是不是我变丑了?”
他的答案是:“本来也没多好看。”
“......”想要张口说什么,被屋外给打断,还是那个人:“大司马,南越大军来攻城了,将军让我来向您禀报。”
151.何为运筹帷幄
敛转眸看向那处紧闭的门,心头浮上一层阴霾。一时迷惘,都忘了迫在眉睫的战事还没消停,之前一晃过神就睡去了白日,不知是否已经打过一仗,而今夜显然南越军不再像昨夜那样休整,打算夜战景城了。
宋钰微扬了声应:“知道了,我立即过去。”
语落就见他大步往那边屏风后走,再出来时已经一身银色戎甲,与我之前在城楼上看到他时的模样一般。而他的神色已经一改刚才的浅淡变得肃穆,并没看我,只抛下一句:“你留在这别乱跑。”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寻思他意思是不让我也去城楼?可他走了后,这城守府安静地就像一座死城,让我独自呆在屋里当真是一种煎熬。
等了很久,终于听到有人声传来了。我连忙起身走出屋循声而去,没想又来到那个议事厅的院落中,见里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好似发生了什么事。
别的人我也不认识,刚好见着老三出来就上前拽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先是愣了愣,把我仔细看了看后惊异而道:“你...你...果真是参卫啊。”这不是废话嘛,我懒得和他争辩,又问了一次发生何事了。却听他懊恼地回:“军师中了敌军的冷箭。”
我的心头一震,眯起了眼,“军师是哪个?”
老三怔了下后解释:“是我一时喊顺口了,没转过弯来,应该改喊军师为大司马了。”
我扭头就往议事厅里走,可却被守门的将士给拦下:“你是何人?”
倒是忘了自己现在换回本来面目,即便穿得是他的外袍,但也一眼就看出是个女人。而显然对方不予放行。老三赶了过来:“这是......”他想跟那将士解释我身份,可是以前江湖上的名头如何能拿到眼前来说,于是他迟疑了半响也没找到由头,最后只能道:“她是大司马以前的江湖朋友,看能否通融下。”
将士看我的眼神依旧冷漠:“议事厅为军事重地,江湖中人还是留步在外吧。”
我的心火不由升起,身形疾闪就绕过了他们冲进厅内。不顾哗然声在后,左闪右躲着疾步在厅中,很快就到了最前方看到那处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宋钰。
一支长箭刺在他右肩处,只剩了半截箭羽在外。一军医模样的人,正在用剪子剪开他伤处四周的衣料。几乎是立即的,他就发觉了我,目光幽然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