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隔案而坐的正是驸马姬蔚观,闻言轻笑了一声,道:“太子妃的做法确实出乎意料,万没想到此番最先从顾韶看出破绽的,竟然是她!”
“所以说崔氏生的这个儿子根本就配不上做我大睿的储君!”代国长公主把象牙盏抛回几上,微微倾身,朝驸马肩头靠去,语气慵懒道,“连他发妻都比他果断能干,这大睿要是当真交到他手里,往后也不知道会被败成什么样子?!”
姬蔚观不动声色的任凭妻子靠着,端起茶碗浅啜一口,笑道:“这样不是才好吗?他要是跟陛下当年一样英明神武,咱们想易储,谈何容易?”
“说的也是!”代国长公主偏头想了想,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下云鬓后,忽然皱眉道,“只是陆鹤霄固然不争气,皇兄却素来偏爱他得很!你说……眼下这情况,皇兄会不会因为担心他,提前收网?若是那样的话,咱们之前的安排……”
姬蔚观闻言思索了会,摇头道:“应该不会!”
代国长公主诧异问:“为什么?”
“陛下这回亲身上阵设局,把皇后跟太后都算计了进去,如果仅仅是为了给太子清路的话,我以为是犯不着的。”姬蔚观把茶碗放回几上,温言道,“毕竟说句诛心的话:陛下从来不是迂腐不知变通的人,不是吗?”
显嘉帝当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不管是他当年前脚对先帝信誓旦旦会善待手足孝敬申屠贵妃等庶母,结果转过身来,先帝梓棺还没出宫呢,就速度宰了伊王之外所有的异母手足;还是眼下的亲自装病引蛇出洞,严格来说都不符合一位君王的身份——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所以显嘉帝如果只是想为太子扫清登基的障碍的话,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只要把代国长公主夫妇、苏家、裘漱霞等牵头之人干掉,剩下如霍耽、黄静亭虽然身居高位,但无论势力、手段、影响都是翻不起大浪来的。
至于说没有理由,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当年那四十来个皇子帝女合家伏诛时,显嘉帝难道就是一声不吭开杀的吗?
哪个不是被扣了一堆罪名,罄竹难书的程度叫不.明.真.相的围观黎庶争先恐后的喊“杀得好”?!
这种小事对于上位者来说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有得是底下人帮忙完善周全。
代国长公主沉吟道:“你是说……?”
“太子受陛下言传身教近二十年。”姬蔚观曲指轻叩几面,眸色渐深,意有所指道,“凭心而论,处置政事的手段还是不错的——然而帝王之术上就差太多了!无奈陛下身有痼疾,惟恐天有不测风云,无法放手让他磨砺。”
顿了顿,“陛下这回为了太子,已经是六亲不认,可见这些年来,虽然陛下一直都能从病危中好转,却也着实到了强弩之末!”
他叹息道,“十有八.九,这是陛下最后一次为太子力挽狂澜了!”
姬蔚观唏嘘道,“除非陛下当真即将驾崩,需要太子立刻入宫承位。否则,陛下绝对不会轻易‘好转’,必要让太子殿下好好感受下,自古以来称孤道寡者,荣耀之下的艰辛与痛楚!”
所以,显嘉帝怎么可能提前结束?
代国长公主长松口气,微笑道:“皇兄一番爱子之心,实在叫我感动——也叫我放心啊!”
第293章 太子醒来
“殿下!”这天晚上,东宫,太子终于悠悠醒转,才睁眼,榻边已传来太子妃惊喜交加的声音,“殿下您可醒了!”
不等太子回答,太子妃已转头吩咐,“快!快去告诉太医,着他速来为太子把脉!”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头干渴无比,一发声就火辣辣的痛——太子妃忙转身去桌上斟了盏温水,小心翼翼的服侍他喝了,太子又咳嗽几声,才有气无力道,“父皇如何了?”
“父皇业已平安。”太子妃察觉到他语气虽然平和,看自己的目光却十分厌恶,心知必是早先迷晕他的举动,惹了太子厌恶,她按捺住心中的委屈与后怕,恭敬道,“还请殿下宽心!”
“是么……?”太子闻言,似乎松了口气,但扫了眼太子妃,眼中怀疑又浮了上来,只淡淡道,“那么孤呢?孤什么时候能去侍奉父皇?”
太子妃强笑道:“说到这个,妾身正要向殿下请罪——”说着扶着榻沿跪了下来,笑容转为惨淡不安,“妾身之前惧怕殿下入宫之后会遭母后与代国皇姑谋害,所以未得殿下准许,私自……私自给殿下下了蒙汗药!哪知……”
她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下,似乎到此刻还在后怕不已,“哪知却叫韩姬钻了空子!”
太子只淡淡看着她,沉默的听完了自己最近中毒的经过,不置可否道:“那么韩姬呢?”
太子妃还没回答,他已冷笑出声,“肯定已经死无对证了吧?”
“殿下若不相信妾。”太子妃闻言,抿唇.片刻,似自失一笑,平静道,“待殿下此番转危为安之后,妾身愿意给殿下个交代!”
顿了顿又道,“只望殿下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日后给钟陵多些照拂!”
这话等于明白的说自己回头愿意一死证清白了——究竟结发夫妻,又是自己嫡长子的生母,太子也不是狠心绝情的人,闻言沉默片刻,到底道:“父皇当真没事了?”
固然没说安抚的话,但这态度已经有揭过之意。
无奈他这一问,却也不好回答。
太子妃扶着榻沿的手紧了紧,正急速思索着措辞,好在外间一阵踢踢踏踏,跟着诗婉急声叩响了门:“娘娘,太医来了!”
“快进来!”太子妃暗松口气,命太医进来给太子把完了脉,确认已经好多了,又叫人取来清粥小菜,坐到榻沿上,正打算亲自服侍太子用餐——太子淡淡的抬手挡住她递过去的一勺粥:“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太子妃把勺子放回粥碗了,用力咬了下唇,才道:“之前接到母妃私下递来的消息,说宣明宫这些日子晚间一直有人鬼祟出入,只是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母妃也不晓得。”
见太子面上浮现出不耐烦之色,她忙加快了语速,“方才金尚书与何尚书从宣明宫出来,说今早母后忽召院正,似乎……似乎父皇已经脱离了险境……”
太子明显的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示意她继续。
“但,两位尚书却察觉到院正神情有异,逼问之下,院正说——”太子妃讲到这儿,神情黯淡下来,嗫喏了会才低声道,“院正说,父皇虽已无性命之忧,可暂时,却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太子惊得差点把放在榻上的小几掀翻,“既然已经没了性命之忧,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太子妃低着头:“妾身不敢欺瞒殿下!”
“……孤要进宫!”太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半晌后,断然道,“既然母妃说这些日子宣明宫颇有鬼祟之人出入,谁知道父皇如今的情况是不是为人所害?!母后乃父皇元配发妻,又有青州苏氏辅佐,在皇祖母不过问的情况下,主持宣明宫理所当然!孤这个储君若不站出来,父皇……父皇难道就这么一直为人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