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佳约觉得长公主的状态很不对劲,宋宜笑到底是长公主的儿媳妇不是女儿,长公主自己又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过来人了,这会即使担心儿媳妇,也不至于到了失态的地步吧?
正常情况下,长公主这会该镇定下来,安慰简虚白才对!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简虚白那边都被随后赶到的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劝得冷静些了,长公主的神情却越发不好,佳约偶尔低头,甚至看到她紧攥着的丝帕,竟已被手汗浸得湿漉漉的!
“怎么会这样?”佳约十分吃惊,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好附在长公主耳畔不住低声安慰。
“当年仪水就是这种时候去的!”只是她自以为体贴的做法却让晋国长公主越发心烦意乱,冷不防竟脱口而出,“守着她生产的也是锦绣堂出来的医者——”话说到这里,见佳约神情愕然,长公主方反应过来,吁了口气,颓然道,“本宫糊涂了!眼下怎么能提这样的事情?只是经过仪水之后,本宫到底不能像世人那样信任锦绣堂的医者罢了!”
如果当真是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之辈,何以救不了她的堂妹?
佳约闻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下意识的瞄了眼不远处的简虚白等人,见他们都聚精会神在听产房里的动静,没有注意到长公主方才的话,这才暗松口气,强笑道:“殿下,医者也不是神仙,哪能没有意外?宋夫人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何以得到太后娘娘与您的喜爱?奴婢说句实话,宋夫人虽然没有郡主出身尊贵,论福泽啊可还在郡主之上呢!所以宋夫人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但望如此吧!”许是仪水郡主当年的难产身故,给晋国长公主带去的阴影过于深刻,她听了这番话,眉宇之间的烦躁却依然没能褪尽,不过佳约看向简虚白他们的动作,到底让长公主醒悟过来,强按下杂念,低声吩咐,“方才的话绝不可叫阿虚他们知道!”
佳约忙道:“奴婢遵命!”
……产房外的情形,宋宜笑自是不知。
实际上她这会也顾不上想任何人与事了——铺天盖地的感觉就是一个痛字!
伴随这种全然陌生的痛楚而来的,却是惶恐。
无论芸姑事先教过她多少生产时要注意的事情,也无论她做了多少准备,真正到了分娩的时候,宋宜笑还是感到难以描述的恐惧。
她惧怕难产,惧怕死,更惧怕自己死后,孩子活了下来,却落入后母手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对于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判断,几乎是本能的依照芸姑冷静而短促的指挥使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
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产房,里里外外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跟着晋国长公主与简虚白异口同声问:“阿虚媳妇(善窈)怎么样了?”
待芸姑扬声回答说产妇一切平安,只是刚刚生产完,虚弱了些后,长公主才喜滋滋的问:“孩子呢?收拾好了吗?快抱出来瞧瞧!”
早先选定产房时,就考虑到这会天气还冷,是以整个回廊都拿琉璃封了,底下也架了地龙,暖融融的一点也不冷,才落地的新生儿抱出来也不怕受了寒。
片刻后,稳婆抱了一个缂丝大红底绣缠枝牡丹的襁褓出来——产房里是预备了两种襁褓的,一看到花纹是缠枝牡丹,大家心里都有了数:是个女孩儿。
若是男孩儿,这会该裹着缂丝大红底麒麟戏珠襁褓了。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都有点失望。
倒不是说她们不喜欢这女孩儿,主要宋宜笑没有娘家支持,简虚白又年轻有为,从为宋宜笑长远考虑的角度着想的话,她早一天生下嫡长子,有助于稳固地位,也更能震慑住那些打着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人。
但宋宜笑这回却只得了个女儿,算算时间,她进门实际也才两年不到,可因为是下半年出的阁,现在又是年初时候,倒已经在燕国公府过了两个年,可以说成成亲三年了。
成亲三年,夫妇两个膝下仅得一女,简家也不是多么枝繁叶茂的人家——子嗣的问题,哪能不被提起?
之前的谢依人就是个例子,她还是进门不到一年,都没转过年来呢!
不过晋国长公主跟简虚白倒没有什么不满意或者遗憾的意思,打量着襁褓里红通通的小脸,母子两个均笑得开怀:“这眉眼像极了阿虚小时候!”
简虚白趁势把女儿从长公主手里接过来:“真的吗?且让我好好看看。”
结果他才接到手里,小小的婴儿就张嘴大哭起来,登时把他闹了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问稳婆:“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不舒服?!”
“别胡说八道!”长公主见状忙把襁褓抢回去,抱在臂上轻轻晃着拍着哄了会,见孩子哭声渐弱,这才啼笑皆非的嗔儿子,“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也不学一学怎么抱孩子,你当抱瓷枕呢?孩子觉得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闻言都笑得打跌:“四弟往后不想小侄女同你生份了啊,这抱孩子可得好好学了!不然小侄女一到你手里就哭,弟妹一准不叫你碰了!”
“这个自然。”简虚白尴尬的笑了笑,他跟宋宜笑都是初为父母,即使满怀欣喜的迎接血脉降临,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众人兴奋的围着新生儿议论了好一阵,才发现芸姑一直在里面,正在担心,产房的门却恰好打开,脸色有些疲倦的芸姑走了出来。
“芸姑辛苦了!”简虚白忙撇下女儿迎上去,道了声乏后,急问道,“善窈这会?”
“夫人累得很,睡着了。”芸姑平静道,“我替夫人收拾了下,故此出来得迟了点——小姐抱出来有一会,该让乳母过来了!”
长公主闻言忙把襁褓交给稳婆,郑重叮嘱:“好好伺候,本宫与阿虚夫妇自有重赏,若敢懈怠,绝不轻饶!”
稳婆还是头回见到当朝长公主,闻言诚惶诚恐的应了,又屈膝给众人行了个礼,这才抱着孩子退下,去专门给乳母哺.乳的屋子。
权贵人家的好处就是生产完了之后不必操心,孩子自有乳母丫鬟照顾,自己可以放心的恢复一下——宋宜笑在二月初九早上发动,因着初产比较艰难,她身体又不似梁王妃那么健壮,所以捱到傍晚日落西山之后方生下女儿。
之后昏昏睡去,一直到次日晌午后才睁眼。
这一觉睡得虽然比平时漫长,但效果也是极好的。
醒来时虽然仍旧觉得周身隐隐作痛,骨子里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之后没有补全一样,到底恢复了不少元气。
一直守在榻边的婆子服侍她漱口擦脸后,芸姑亲自端了鸡汤进来,宋宜笑喝了大半碗,觉得精神又好了不少,方问:“孩子呢?”
她不是很担心孩子,主要昨天抱出产房之前,她已经看过了:女儿长得非常健壮,哭声也透着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