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问题是,皇帝得是真的清白的!
卫溪与何文琼交换了个眼色——眼中都有些惊疑不定,他们方才之所以否认庶人陆鹤浩之言,原因就是怕这事儿是真的,那么到时候皇帝的下场不问可知!
但现在端化帝自己提出来证明清白——皇帝做过什么事,按说皇帝自己心里清楚,难道庆王并非皇帝骨血,陆鹤浩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么想之后,两人却未曾松了口气,而是越发的紧张了:现在包括顾韶跟端化帝在内,这殿里的人,大抵都认为今日所有的风波,都出自太皇太后之手!
而照着大家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太皇太后连先帝显嘉的身后名都不顾了,可见是打定主意,要置端化帝于死地——那么滴血认亲这么简单的证明皇帝受了污蔑的法子,太皇太后怎么会考虑不到呢?
卫溪跟何文琼同时想到:“太皇太后必有后手!”
要命的是,今天这场变故过于突兀——尤其是卫家,卫家接过太皇太后的密旨,以为太皇太后既然将改朝换代的事情交代给了卫苏两家,那么太皇太后自己必然不会有太大的举动了。
所以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卫溪难免感到一头雾水,一时间丝毫揣测不出太皇太后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算计?!
只是片刻后,卫溪发现,自己根本用不着揣测太皇太后的谋划了——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化帝的血,与庆王的血,毫无阻碍的融合到了一起!
这结果出来之后,最惊讶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端化帝自己!
正如卫溪跟何文琼他们之前想的那样,端化帝既然主动要求当众滴血认亲,那当然是有底气的!
暖太妃虽然美貌无双,但端化帝素来敬重显嘉帝,而且他本身也不是贪图美色之徒——对这个庶母,端化帝一直都是按着规矩来,从来没有任何逾越!
他就是连句调戏的话都没跟暖太妃说过呢,又怎么可能同她生下来一个儿子,还赖在了显嘉帝名下封了庆王?!
“这盆水虽然是顾相与卫尚书亲自去打来的,不过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些的好!”死一样寂静的殿中,苏太后缓缓开口,“芳余!”
太后惯用的大宫女芳余心领神会的拔下鬓边银簪,踏前一步,当众划破自己的手背!
鲜血滴落,却与端化帝以及庆王之血泾渭分明——显然这盆水,是没有问题的!
“皇帝?”苏太后抬起头,
看着面色如雪的端化帝,眼中却没有多少喜悦与得意,反是满满的悲哀:太后这样,也不全是演戏,她跟显嘉帝是少年夫妻,一路彼此扶持走过来,除了立储这件事之外,可以说显嘉帝什么事都顺着她的。
所以此刻确认了庆王并非显嘉帝之子后,苏太后固然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肃王而欢喜,却也为九泉之下的丈夫感到心酸,“先帝生前,最爱最重的就是你,为了你,先帝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这些……朝堂诸公,也都看在眼里!你为什么……”
苏太后举袖掩面,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语气并不激烈,措辞也不刻薄,只是流露出来的那种深沉的哀伤与愤懑,却叫众人看向端化帝的目光,都透露出了分明的厌恶与不屑。
哪怕端化帝现在还是皇帝,但,聚麀(you)之乱,放在哪里,都是叫人不齿的!
到底人不是畜生。
“朕没有……”端化帝望着面前的水盆,只觉得如坠冰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连暖太妃的手都没有拉过一下,庆王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儿子?!
不必看,也能感受到此刻四周的眼光。
年轻的皇帝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他的嫡亲祖母与嫡母都坐在距离他只有数臂的地方;他的辅政大臣也只侍立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稍远一些是服侍他的宫人与保护他的侍卫;丹墀之下,则全是他的臣子。
可这些人,此刻却都只是沉默,竟无一人出言为他辩驳!
皇帝脑中空白了片刻,才下意识道,“朕从来没有对暖母妃……”
“陛下,庆王的生母,真的是暖太妃吗?”底下卫溪等不希望端化帝身败名裂的臣子,其实并不是不想替皇帝开脱,只是事实俱在,又是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还怎么洗白?
这会见皇帝的反应不似作伪,才抱着万一的希望提醒,“若庶人陆鹤浩早先趁陛下不曾防备他的时候,使什么掉包计……没准是陛下从前临幸妃嫔时的子嗣?”
这种可能性其实是非常渺茫的,因为暖太妃乃是在皇宫里生产的,由于当时太皇太后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对这个显嘉帝去后才诞生的“孙子”格外重视,苏太后为了不落话柄也是极尽主母之责——暖太妃在徽仪宫偏殿生产时,苏太后可是亲自坐镇的!
庶人陆鹤浩哪来的本事,在这位嫡母面前,玩什么掉包计?!
何况暖太妃生产前后,端化帝的后宫中,也从来没有哪个妃嫔传出过孕讯!
即使有,她们何必要拿亲儿子去帮陆鹤浩坑端化帝?毕竟大睿从前雍抄来的后宫制度,没孩子的妃嫔,基本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于说苏太后趁这个机会换个孩子坑端化帝——这个就更不可能了,毕竟暖太妃现在还在。
卫溪话音才落,苏太后一使眼色,就有人将暖太妃架到水盆前,当众划破她手腕,滴血入盆,继而又将还在号哭的庆王拉了过来,再次割破其指。
母子两个的血,才入盆就融合到了一起。
这下,卫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尽了力。
半晌后,殿中的目光聚集在两个人身上,等他们发话:太皇太后,以及,顾韶。
第519章 惴惴不安的燕侯府
昏黄的灯火下,雪花飞舞。
小孩子家精神不济,用过晚饭之后,不过在堂下的锦毡上追逐打闹了一会,俱露出乏色,没多久就上来向宋宜笑告退,跟着各自的乳母丫鬟回院子里安置去了。
此刻宽阔且陈设华美的堂上,只得宋宜笑与苔锦、铃铛,虽然做针线之余,偶尔也能闲聊上几句,但到底人少,很容易听到窗外簌簌的雪落声——不期然的就透出几许清冷寂寞来。
“算算时间,侯爷该回府了?”铃铛绣好了一朵山茶花,觉得有点困了,瞥一眼屋角铜漏,道,“要不奴婢去厨房那边瞧瞧,看他们熬了醒酒汤不曾?”
其实这种跑腿的差使,是不需要她亲自去做的——外头廊下守了好几个小丫鬟,都是专门等吩咐的。
不过铃铛陪主人做了这半晌针线,感到有点气闷,所以寻个理由出去走一走罢了。
“也叫他们做几道小点心,宫宴年年都是那点花头,夫君早就吃腻了,回来之后没准还要垫点东西。”宋宜笑看出她心思,不过也没戳穿,边飞针走线,边道,“正好我也觉得有点饿了,叫他们给我热碗羊乳来喝!”
铃铛笑道:“单喝羊乳只怕不够,要不要也配上一碟子糕点?就是上次厨娘做的那种,一碟子也才四个,一个不过拇指大小,也不怕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