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手里剩下来的半截刀,郗浮薇脸色顿变!
这附近的囚犯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看到这样突兀的变故,居然只撩起眼皮扫了眼,就继续无动于衷的趴回稻草上了。
倒是才关进来的邹一昂吓的不轻,一个劲的哆嗦,使劲儿抓牢了郗浮薇的衣角,哽咽道:“沈先生,这?这?”
郗浮薇低声安慰他几句,眉头却越发拧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纵然暂时劫狱得手,只怕天下之大也再无藏身之所!”挡在她身前的于克敌瞥了眼断口,见纹路平缓,心头沉了沉,刚才一交手他就察觉对方武艺远在自己之上,如今手里还拿了柄足以砍金切玉的宝刀,就更加没法打了,只能出言威胁,试图动摇其意志,“到时候不但尊驾不会有好下场,尊驾所救之人,以及尊驾的亲朋好友,都将为尊驾所累,如此不智之事,还请尊驾三思!”
那人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明显修饰过的蜡黄的脸,哑着嗓子道:“叛王走狗,何须再多言?”
“你是建文余孽?”于克敌反应奇快,立刻一把推开郗浮薇,将被她挡住的邹一昂隔着栅栏揪起来,用断刀抵住咽喉,沉声道,“你是为了邹知寒独子来的吧?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那人闻言低笑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踏前一步,低声道:“只要这小东西死了,邹知寒没了指望……”
“邹知寒若知道你杀了他的独子,必然不会放过你!”郗浮薇赶紧开口,“他们邹家为你们卖命几代,至今都没有吐露半个字的口风,如果唯一的男嗣为你们所害,你觉得他还会继续闭嘴?”
她上前拍了拍于克敌的手臂,示意他放开已经被掐的有点喘不上气的邹一昂,“你也别觉得邹知寒会不相信你们要绝他的后,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可是锦衣卫的卫所里被外人假冒自己人一路到了要犯眷属跟前,这么大的事情,单是这会儿左近的囚犯就能作证!你想杀了邹一昂,然后栽赃锦衣卫,那是做梦!”
“识趣的就这么退回去,不定邹知寒还能看在他儿子有惊无险的份上继续给你们保守秘密,不然的话,我们这几个人顶多一死,你们执着了十年的心愿可就是毁于一旦!”
那人充耳不闻,刀尖一点点的逼近:“你是沈窃蓝的相好,今日,不仅邹一昂要死,你也要死!”
语未毕,匹练似的刀光再次照亮了昏暗的甬道!
于克敌咬牙迎敌,然而因为实力的差距以及趁手兵器就剩了一半,不几下就险象环生,不禁大骂狱卒:“到底做什么吃的!?被外人混进来不说,这么半晌了也不见察觉,都死光了么!”
郗浮薇也是神情凝重,知道一旦于克敌落败,自己不死也将沦为人质,急中生智趁于克敌挡住那人视线之际,摘下壁上油灯,低喝道:“缠住他!”
于克敌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不解其意,但还是抱着对同伴的信任猱身扑上,试图跟对方近身缠斗。
那人冷笑一声,雪色刀光更疾,守的滴水不漏,还有闲心出言讽刺:“若非事情紧急,教你这鹰犬知道老子拳脚也不是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能对付得了的!”
“闪开!”郗浮薇小心翼翼的捧着油灯,暗自庆幸这灯应该是早上才加满了油,烧到现在仍有大半,趁着于克敌配合的飞身躲避之际,连油带火泼到了对方身上!
因着两人如今距离近,那人虽然反应奇快,立刻抽身后退,却还是躲避不及,油浸衣襟,火焰迅速升腾!
“贱婢!”他骂着,一边扑打着身上的火苗,一边反手就是一刀朝郗浮薇咽喉削去。
郗浮薇一个倒仰躲开,朝后退去的同时,将头上一堆钗环全部拆下,屈指练弹,将附近的油灯统统打翻在地!
虽然这些油灯翻到时都被那人躲开了,然而灯油滚了遍地,纵横流淌之下,亦将那人前后左右封住!
她趁势将已经呆怔的邹一昂朝里一推,低声道:“快躲进去!”
自己则扯了于克敌朝后方退去,边退边打翻油灯,封了一段路之后,则摘了油灯继续朝那人投掷……如此,中间的甬道火光冲顶,最后一段甬道,却很快陷入了黑暗!
黑暗之中,郗浮薇与于克敌彼此看不清楚对方,只能通过互相扯着的衣角来判断对方的方位,心中都在默默祈祷援军快来。
只是半晌后,却仍旧只听到一个人踢踢踏踏的声音走过来,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戏谑与怒意:“不跑了?没灯了?”
正是那混进来的建文余孽。
雪上加霜的是,这人之后,又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以及牢房门锁被砸开的动静。
随即传来邹一昂恐惧的啜泣与哭喊。
“傻小子,方才他不那么说,那两个鹰犬还能放过你?”有个苍老的嗓音没好气的说着,“要是为了杀了你,派人买通狱卒在饭菜里下毒不行吗?非要派好手来劫狱?!我们是来救你的!”
邹一昂似乎在哭着挣扎:“我不要你们救!”
他也不是赌气,而是考虑的很清楚,“你们带我走之后,我爹就不会招供。我爹不招供,我祖母、娘、姐姐妹妹,先生们,还有府里的下人……他们都要没命……已经是永乐九年了,我不要跟你们走!今上英明神武,我要做今上的子民,我不知道什么建文余孽……你放开我!放开我!!!”
“啪!”
一声脆响,邹一昂的哭闹戛然而止,显然是挨了一个不轻的耳刮子。
那苍老的嗓音像淬了冰,冷的入骨:“邹家子弟,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若非你是独子,老子不剐了你才怪!”
“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不想连累家里人!”邹一昂被吓住片刻后,再次爆发,歇斯底里的喊道,“建文都死了,你们不甘心,你们自己折腾去啊!为什么还要拖我们家下水?!你们这些该死的余孽,我爹他简直糊涂透顶!他……”
这次抓着他的人显然真的怒了,只听两声闷响,像是重物击打在肉上。
邹一昂惨叫一声!
郗浮薇听着他叫了之后就没了声息,微微动容,就察觉到于克敌在自己掌心写着字,让她“别上当,这是故意引咱们忍不住弄出动静,好让他们判断咱们的位置”。
那苍老的嗓音阴恻恻的问:“还胡说八道不了?”
邹一昂朝他们呸了一口。
换来的是又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听得郗浮薇脸色沉了又沉,被于克敌狠掐了把掌心才稳住,只能默默祈祷邹一昂识趣点,别再继续激怒这些人。
然而这番殴打反而激起了邹一昂的血性。
他本来作为邹家独子,自幼受尽宠爱,虽然在邹知寒跟尚夫人的管教下,没长成草菅人命的纨绔,却也养了一腔傲气。
之前锦衣卫抄家因为事出突然,主要也是担心被羁押的父亲以及软禁的合府,这才惶恐压过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