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将宫扇转了一转,吩咐:“起来说话!”
“这是因为贵主要给末将脸面!”袁别鹤站起身,低声道。
“你说的对。”元秀平静道,“本宫因薛尚仪听信谣言,前一日与之闹翻,你道当真是因你下山去勘察狩猎途径,所以才到了翌日寻你过来过问此事?不过是为了给足你处置的时间……你可知道,传你来回话时,本宫最怕的就是你将人绑了,让本宫来处置!今上叫你带人来别院保护本宫,是为了给你一个展现的机会,毕竟长安承平日久,如今神策军军纪已有松弛之象,更不必说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你若是罚也不罚就把人绑了来叫本宫处置,却如何展现你自己的手段?”
“所以那日末将打了他们军棍后,贵主只是说了几句便揭过,甚至未同意将人遣返长安,正是要在别院的禁军面前给足末将脸面,让他们知道末将做主罚了后,贵主便不会再追究……”
元秀轻叹一声:“袁统军还是看差了一点——咱们如今虽然在终南山里,不在长安,但你若要当真为今上分忧,遇事就要时刻想一想长安——如今长安城里,任秋之案沸沸扬扬,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干涉到此案的发展!任秋之案之所以引起坊间热议,问题不在迷神阁也不在命案,甚至连孟光仪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无非是坊间传言他是本宫三哥的私生之子,涉及皇家,才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她勾起嘴角,冷笑,“任秋姓任不姓李,皇家一日不认,坊间也只能议论几声,作不得数……本宫可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当日峰顶上,本宫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话,袁统军就在旁边,不至于没听到吧?那冯腾与崔南风转过身来才几日工夫就添油加醋得不成样子,袁统军你心地宅厚得他们压根就不惧你,若放他们离了别院,你恐怕以为是不在本宫眼前放着烦心,本宫却不能不想到,他们若回了长安还不知道会编排出多么悚然听闻的话来,到那时候有心人加以推动,本宫便是现成的替那任秋担了坊间舆论的人!”
袁别鹤听着,脸色渐渐苍白,猛然跪倒道:“是末将无能!致贵主劳神!”
“这也不能全怪你。”元秀压住心中怒火,缓和了语气,和颜悦色道,“你出身坊间,性情又忠厚,进宫为侍卫后,先得先帝的赏识,接着又被今上青眼,总体来说可谓是一帆风顺,究竟考虑事情上面想得不够周全,因此本宫今日叫你单独留下,便是把话与你说开——今上的忧是要你来分,可单单凭着忠心能够为今上分的忧也就那么些!”
“末将谢贵主提点!”袁别鹤低声道——他声音十分沙哑,似在竭力按捺着复杂的情绪,元秀只作未见,恢复了常态,问道:“昨晚像是听说别院外有人求见,是谁?”
袁别鹤这回顿了一顿,急速的思索了下才回答,他不敢再问卢二十五娘求情,只中规中矩的回答:“是峰上东来庭里住着的卢家二十五娘,上一回贵主登顶时曾遇见过的那位女郎。”
“她的堂妹擅自进入本宫别院,且与崔南风一起非议本宫,你认为此事本宫该当如何处置?”元秀反问。
“崔南风本是纨绔子弟,且性情放纵,口无遮拦,末将以为除了处置外,此人不宜再留在神策军中。”袁别鹤沉吟道,“但为不扰乱长安局势计,这段时间暂且留他在别院,至于卢家姊妹,末将以为,念卢侍郎之面,不宜过于追究——毕竟主犯乃是崔十四——这都是末将对其放任太过的缘故!”
元秀淡淡的笑了笑:“本宫喝完这盏茶,卢二十五娘就差不多该过来了,袁统军先下去吧。”
袁别鹤见她不置可否,有些沮丧,行了礼,悻悻的退了下去。
采绿进来收拾袁别鹤所留下的残茶,见元秀眯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轻声问道:“阿家?”
“如今本宫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人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元秀长叹。
“阿家莫要烦恼,这袁别鹤既然扶不起来,五郎正当年轻,大可以再栽培其他人。”采绿劝道。
元秀冷笑:“五哥自小被当做了储君,受父皇亲自教导长大,本宫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他会看不出来?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栽培这袁别鹤,只能说明一件事——不是五哥私他,而是五哥身边寻来寻去,最靠谱的,也不过是此人!”说完这句话,她低叹了一声,疲惫的往后靠在了隐囊上,嘟囔道,“再过一刻再召卢二十五娘,让本宫冷静一下!”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翠微
[更新时间] 2012-05-23 22:52:46 [字数] 3873
卢二十五娘与宫中的卢芳仪同族同辈,生得不及卢芳仪秀美,但那种犹如魏晋高士的气度却使她远胜寻常贵女。即使在厅中被晾了近一个时辰,而奉命出来接待她的采蓝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依旧不骄不躁,仪态从容。
采蓝面上不显,但心里对她印象倒是好了几分。
锦梳隔着荷池招了招手,这边采蓝终于淡笑着对卢二十五娘道:“卢娘子,阿家请你到后面去说话。”
“多谢蓝娘了!”卢二十五娘微微颔首,她身后的使女觑着机会将一只羊脂玉镯子递到了采蓝手中,却被采蓝不动声色的推了开去,走快几步道:“别院路径复杂,且容奴为娘子引路。”
使女对卢二十五娘做了个眼色,卢二十五娘抿了下嘴,随即恢复平静。
主仆两跟着采蓝一路穿花绕树,又穿过了重重楼阁,经过修竹林,过了月洞门,方见到迎面的一排竹楼,采蓝还没往元秀所居的竹楼走去,便听卢二十五娘身后的使女惊奇的叫道:“咦,南诏的竹楼和天竺那边的梨竹林?梨竹在这儿可是怎么种活的?”
那使女叫出声后,顿觉不对,也不待卢二十五娘说话,赶紧屈了屈膝:“奴失仪了!”
采蓝摇了摇头,有些惊讶的望着她:“竹楼也就罢了……这梨竹,你怎会认识?”
“奴随娘子在长安西市见过这种竹子,原本娘子想买,但因它只在天竺才有,担心长安秋冬寒冷栽不活才作罢。”那使女尴尬的道,“娘子回府后还特特画了一幅梨竹图,奴当时在旁研墨,因此将它记了下来。”
采蓝再看卢二十五娘时不觉敬重了几分——即使风气开放如大唐,身份尊贵如望族之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见识的,这些梨竹是郭桐的得意之作,元秀才住进来时,薛氏特特说明过,还自豪此物就是长安,也非见多识广者不能辨认,采蓝还是听薛氏说了,又每日过来元秀身边伺候,才能够将它们与中土的竹类区分开来。
梨竹的果实与中土竹属不同,远较其他的竹类大,但因移栽的缘故,又植于峰上,结果的时候就变得不定,这时候还没有挂果,它的杆叶看起来和中土好几种竹类都十分相似,就是元秀自己,薛氏没说明前,她也是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