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默了一默,才道:“国公。”
“贵主请说!”
“国公想的……太多了。”元秀幽幽一叹,很诚恳的望着他,“本宫方才在想,那燕小郎君,多半是与国公打交道时,被国公带坏得罢?”
杜青棠一脸受辱:“贵主啊——老夫确确实实不认识这个人!话说,此人是男是女?”
元秀蹙起了眉,这杜青棠似诙似谐,却怎么也不肯和自己私下交谈,多半是料到了自己的来意,委婉拒绝,她想了一想,冷不丁道:“国公上回说过想找的那个人,不知道如今可还要找他?”
杜青棠这回终于爽快的吩咐余人退了出去,包括杜拂日,只是留了杜观棋在旁伺候茶水,他和蔼的笑道:“贵主不要多心,观棋留在此处,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老夫虽然致仕,这条命想要的人还是有几个的,老夫固然不惧死,但亡于虫豸之手与亡于阵前终究两样,贵主说是不是?”
元秀淡淡道:“当初国公头一回约本宫时,本宫已经见识过这位的身手,如燕小郎君那等人对国公依旧是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说国公身边没有高手,本宫也是不信的。”
“贵主一如文华太后当年,自然是聪慧的。”杜青棠微微而笑,元秀眉心却跳了一跳,提到难产而亡的文华太后,任谁都会想到杜青棠,她自然也不例外,当初在崇义坊里头一次见到这个前朝名相,元秀虽然不至于感到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却也不怎么喜欢,如今听杜青棠主动提起,神色又冷了几分。
杜青棠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道:“其实老夫很奇怪,当初约贵主在崇义坊见面,原本以为贵主收到请贴后定然会撕碎了不去,因此才额外请了燕……呃,不,贵主娴雅有礼、聪慧谦让,老夫既然按着礼数相请,以贵主的气度又怎会不去呢?”他笑眯眯的问道,“只是后来才崇义坊中见了面,老夫以为贵主怎么也要……为文华太后的缘故,对老夫总有几分怨怼仇恨之意吧?为何贵主……”
元秀讥诮的看了他一眼:“玢国公,你在前朝号称只手遮天,乃是权倾一朝过的人物,本宫以为,你不该如此糊涂才是。”
杜青棠听了她的话,却没有生气,而是敛起戏谑之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你是只手遮天,正如乌云蔽日般,长久不了的。”元秀淡淡的道,“何况,你能够遮天,却不代表你是天!”
“……原来如此!”杜青棠何等机敏精明?元秀话音才落,他已经清楚了话中之意,看向元秀的目光不觉有些变化,“倒是老夫小觑了贵主了。”他想了想,又摇头道,“倒也不是小觑了贵主,或者说,是小觑了昭贤太后!”
元秀面上先划过一丝疑问,但她思索片刻,也露出恍然之色,淡然道:“昭贤太后确实贤德。”
杜青棠嘴角含笑道:“如此说来,贵主并不怨怼老夫的缘故,老夫明白了,不过却不知道,贵主是否怨天与日?”
“人生世间,得天生地养,更复何言怨天恨地?日照天下,泽被苍生,而不取一分一毫,又有何可指?”元秀淡淡的道,“国公是做过宰相的人,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言宰相肚量之大,只是也莫要忘记,本朝同样也有‘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皇家气度!本宫自小养在深宫,却还不至于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那么长生子既然已经寻上了贵主,却不知道贵主打算如何?”杜青棠听到这里,才悠悠问道。
元秀微微蹙了下眉,她这才感觉到,杜青棠方才那几个看似试探的问题,其实已经将谈话的节奏掌握到了手里,原本,是她用暗示自己已经知道了长生子的下落,换到了私下交谈的机会,可杜青棠一番谈话下来,如今局势主动却偏向了他……元秀或者年少,经验自与杜青棠不能比,但她出身皇族,自小被身边人奉承与附和着,对于谈话之中的主从地位极为敏感,却不想到了这会才察觉到——难怪燕九怀一直对杜青棠深怀警觉!
“当初国公曾经提到过此人,并且提到了当年一个谜团。”元秀自然不甘心这样被杜青棠牵着走,她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决定反守为攻,反问道,“不知国公能否告诉本宫,连国公都迷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杜青棠沉吟,半晌后,大约是见元秀在得到答案恰没有谈下去的打算,只得无可奈何的回答道:“此事,其实与郭家大有关系!”
元秀扳回一城,却不及高兴,神情凝重道:“郭家?”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只手遮天(下)?
[更新时间] 2012-06-10 23:54:36 [字数] 2497
“宫中朝上包括坊间都有传闻——当初郭家与其时的西川节度使刘巡勾结意图叛国,其时先帝正在着力打击藩镇,谁想到后族居然做出这等事来,然而念着文华太后并郭氏祖上于国有大功劳,因此最初的朝议许多人都支持只诛郭守及其年长的诸子,其幼子并孙辈,包括老妻、已嫁诸女原是打算不追究的。”杜青棠神情有些飘渺,“然而最后是老夫力排众议,坚决请求严惩,以警效尤,这才有了汾阳郡公嫡系一脉的生生断绝!”
他看向了元秀,眼中有着隐约的狡黠之色,“贵主说不怨怼老夫,是因为老夫纵然有过被称为只手遮天的时候,却到底不是那天那日,而贵主也不怨怼天日是因为天日都曾泽被于贵主……不过贵主若是知道,郭家根本就是被冤枉的,却还会不会继续不怨怼?”
然而杜青棠这次却失望了,元秀连捧着茶碗的手都不曾颤抖一下,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润喉,放下茶盏,这才神色淡然道:“本宫当初头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便知道郭家多半是有冤情的,国公这番试探却是白费了心机。”
她说的心平气和,甚至是理所当然。
杜青棠皱起眉。
元秀淡淡的道:“外祖郭氏乃是汾阳郡公嫡系血脉,早先还出过了本朝至今唯一的一位太皇太后,到了前朝先帝时,又出了本宫的母后,何况当时东宫有主,正是本宫胞兄!怎么看,长安诸家,便是国公你勾结藩镇,郭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后族荣耀不要,跑去和藩镇联手!况且郭家虽然以武兴族,然而从肃宗皇帝起,军权逐渐落入宦官之手,连皇家都不得不受此控制,又何况是郭家?再者,西川距离长安不说万里迢迢,这中间山高水长,另外西川与东川两镇,原本同属一镇,后来才分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郭家要与藩镇勾结意图不轨,为何放着陇右等离长安最近的藩镇不选,去选刘巡?刘巡此人,在西川的根基说深,难道还深得过河北三镇?换做了本宫,宁可投河北,一旦失败,好歹还能留条命,选西川……那里地形倒是易守难攻,可那也要人能去得了吧?”
当初,郭家与西川节度使勾结,其中有一份证据,就是郭守偷偷以重病、染疾、侍疾等理由,将原本活跃在长安的长子、长孙等,悄然安排前往西川,更在西川大量购买田地布帛,还私下里对刘巡不住示好……正如元秀所言,当时郭守已经是当朝国丈,他的嫡亲外孙,也方被立为东宫,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刘巡讨好郭守,岂有郭守去讨好刘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