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皱眉道:“她们当时是在哪里下的棋?”
“回阿家,是在望仙殿的偏殿,就是裴氏原本的寝殿前面,隔了一道回廊的地方。”筝奴补充道,“当时里面是有冰的,奴等都觉得甚是风凉,只是美人却仿佛有些儿热一样,况且美人也不擅长对弈,奴不懂此道,但看裴氏与美人的样子像是美人一直在输,后来裴氏看美人额角出了汗,就吩咐再加冰盆进来,又叫庖下送了冻饮过来……”
“那冻饮上来之后,郑美人是立刻就吃了,还是等了一等?”元秀沉吟道。
筝奴肯定道:“美人当时像是渴极了,所以拿了就吃了,乌梅饮喝完后还留了一层冰呢……只是美人才喝完没多久,手里拈的一颗棋子就掉了下去,奴等吃了一惊,美人就蹙着眉头说她有些儿不适,当时裴氏似乎正占着上风,她还不相信,笑着说美人定然是不想再输下去,结果不多会儿就见美人疼得脸色发白,她这才急了起来,忙忙的上前扶了美人,又吩咐人去附近的承晖殿求崔芳仪请太医,并把美人先扶到她的寝殿里去——只是美人不愿意,而且都在望仙殿里原本也没有多少路,可才回了寝殿,美人……美人就见了红!”
筝奴说到这里才止住的哽声顿时又流露出来,只是到底还惦记着这里是珠镜殿,并不敢太过表现哀戚,元秀抿着嘴想了片刻,复问:“如此说来,皇后殿下怀疑裴氏也是常理,只是郑美人腹中子嗣有多久了?”
“听耿太医说,大约两月有余。”
元秀沉吟了下:“本宫虽然没有出阁,但既然蒙今上所托要查清此事,却也就女子怀孕之事问过几句宫里的嬷嬷们,听闻妊娠之时,天葵便会止住,郑美人或者年轻不知道,但彤史上面的记载,却是怎么回事?”
宫中妃嫔天葵都有详细记载,元秀早已经传来彤史看过,郑美人的小日子与进宫以来都是一样,并无缺漏,也因此昌阳公主的推断让元秀也信了几分,此刻便毫不客气的问了出来。
听她这么问,筝奴微微一颤,郑美人如今因为小产还倒在了床上,丰淳和皇后在这眼节骨上谁都没有多说,只是叫她好好养着身子,但这些问题迟早有一天会提起的,如今元秀公主可不就是在问了么?
她暗暗止住惊慌,低着头回道:“这些奴也不懂,只是何太医赶到后,曾说过美人这一胎原本就不太稳,还问过从前有无出血。”
“纵然如此,但不在小日子时若见了红,难道美人就不会请太医去看了吗?”元秀摇着头,“还是这怀了胎若是不太稳,就在小日子里一直见红犹如天葵已至?本宫虽然年幼无知,可旁人却未必如此,单是嬷嬷恐怕无以服众,况且本宫这珠镜殿里也没有年纪大的,薛尚仪还不在……如此,于文融去请耿静斋,不知道几时能到?”
采紫在下面回道:“差不多快了。”
筝奴听了脸色顿变,元秀也不去理她,淡然道:“子嗣是怎么没的当然要弄清楚,只是为母之人自己不当心,却也不能不问上一问!”
“阿家!”筝奴听出她话中的责问之意,咬了咬牙,到底叫了出来,“奴……奴罪该万死!”
“哦?好端端的说什么罪该万死?”元秀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淡笑着道,“莫非是你谋害了郑美人?”
筝奴咬着唇道:“奴自然不敢,只是……只是……”她只是了半晌却迟疑着不肯说出来,元秀也不催促,采绿抿嘴笑道:“筝奴你且不要担心,左右耿太医就快到了,也不多你这儿的解释。”
听到耿静斋之名,筝奴暗暗叫苦,她正要索性说出来,却听殿外有人通传道:“于文融已经将耿太医带来了,如今正在殿外等候传唤。”
元秀抬了抬下颔,采绿代为道:“请太医进来。”
“阿家……”筝奴这会才要说,采绿却已经笑着道:“如今太医既然已经来了,到底还是先听了太医的话再说,筝奴若是因着是跟郑美人进宫日子还短,还不清楚宫中规矩,继续在阿家面前喧哗的话,可是要在咱们珠镜殿领一领规矩?”
筝奴见元秀打定了主意要听耿静斋对质,若自己再争辩恐怕还要连累到郑美人教导宫人无方上面去,只得噤了声,待于文融引了耿静斋进来,她不禁回头望去,眼里满是乞求,只是耿静斋神色淡然,进殿后给元秀行了礼,便问道:“贵主见召,不知可是哪里不适?”
“是为了郑美人之事,不过耿太医既然来了,顺便切个脉也罢。”元秀说着,采绿便拿帕子出来,搭了她的腕上,耿静斋把了一把,自是无碍,元秀赐了他座,郭雪又端了碗梅子饮上来,耿静斋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贵主夏日里喝的东西太过凉了些。”
“也不是日日喝这些。”元秀道,“以后再叫她们少放些冰就是。”
“贵主说的郑美人之事,可是说郑美人喝的那盏乌梅饮么?只是下官查验时,那琉璃盏已经洗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耿静斋放下梅子饮道。
元秀笑了一笑:“本宫却是想请教太医一些妊娠之事。”虽然还没出阁,但元秀说来却是大大方方,看了眼已经有些儿瑟瑟发抖的筝奴,道,“郑美人小产的胎儿已经有两月有余,但彤史上记载着她的小日子却没有差错,郑美人自己也说不知道身有子嗣——请问耿太医,可有人怀着身子,还一直来着天葵的?”
耿静斋闻言,淡然道:“妊娠之中天葵自停。”听到了这句筝奴脸色猛然就是一白,只是耿静斋却又继续道,“不过天下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人孕中也会不时见红,但那不是天葵,不过是胎象不稳之兆罢了,理当卧床静养,好生调理,若不然极易小产。”
筝奴这才松了口气。
元秀听了,眯着眼半晌不语,挥手令人先将筝奴带出去,这才问道:“那么以耿太医之见,郑美人小产是因为饮下过凉之物,还是原本就胎象不稳?”
“下官赶到时,郑美人已经服了一帖药,情况要好转些,是以下官也不知道,郑美人先前是个什么样子。”耿静斋淡淡的道,“以下官的推测,恐怕是二者兼有,郑美人孕中一直不时见红,胎象本就不是太好,况且如今夏日,郑美人的居处按着份例是一直放着冰的,人是舒服了,但对腹中子嗣却未必好,再加上那日郑美人因输棋而心浮气躁,在那时候饮下过凉之物,小产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那盏乌梅饮里理当并无他物了?”元秀问道。
耿静斋微哂:“听说那盏乌梅饮是裴氏贴身宫女端上来的,下官以为裴氏既然能够进宫,想必还没有这样蠢。”
元秀点了点头,耿静斋说话或者不好听,但此人性情却不喜虚言,他这么说,显然是认为乌梅饮是没有问题了。
“如此说来郑美人小产确实是因食过凉之物导致。”元秀想了一想,“当初赵芳仪呢?赵芳仪在孕中时天葵是停了的,况且赵芳仪已经诞了韩王、魏王两位殿下,素来身子也是极强健的,却不知道怎会也因凉物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