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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251)+番外

我直接问道:“医书在哪一边?”

他疾步前行,走到一排楠木书架前,说道:“所有医学经典著作,都在此处,请娘娘御览!”

我对他道:“你先出去,不用在这里等,我看完了再叫你。”

小内侍应声退出。

我仰望着附近书架上那一排排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籍,不由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它们。

大明盛世,文采风流。

一整套《皇明祖训》成书于洪武三十年,有我身为文锦楼女史之时付出的一份心血;《内训》、《劝善》成书于永乐二年,上面清秀隽永的字迹出自徐妙云之手;《太祖实录》、《永乐大典》成书于永乐四年。

看到这些鸿篇巨制,我心底泛起些微的痛楚,那个对我真心真意的翩翩公子李景隆,我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一生我注定对他有太多亏欠,每次想到他时,唯有心痛和遗憾。

《圣学心法》成书于永乐五年,刚刚印制不久,大部分系朱棣亲笔所书。却也有一部分是夜深人静他微觉劳累之时,让我坐在他膝头上戏笔抄录而成。

朱棣虽然善于征战,但是他更喜欢读书,否则,他不会诏命众多学士齐集文渊阁、不会编纂出如此多的传世之作。

我想起自己的来意,将眸光转移到那一排医书上,逐一翻阅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孙思邈《千金方》、皇甫谧《针灸甲乙经》、陶弘景《本草经集注》、葛洪《肘后备急方》。这些医学典籍都无一例外写道:“火热燥邪犯肺,损伤肺洛,使血溢脉。”

我翻阅了许多医书,对照自己近日来的种种表现,心中越发清楚,权元妍所患正是一种中医称之为“咯血”的不治之症。

北海湖上面上冻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琼华岛上一片雪白。美丽的月季花不耐严寒,凋谢零落,那些常绿的四季青之类树木依然青翠如昔,枝头积压着一层白雪,仿若玉树琼枝。

我独自站立在北海边,怔怔注视着眼前美景,心头涌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穿越的奇迹不断在我身上发生,我数次轻易舍弃过生命,却又身不由己复活,并没有强烈生存的欲望。然而现在,当权元妍的身体状况和历史记载告诉我,我拥有的时间并不太多的时候,我却万分留恋这个古代时空。

二十一世纪有我的亲人和爱人、朋友,六百年前的明朝,同样也有。

二十一世纪我有顾翌凡,六百年前的明朝,我有朱棣和朱高燧。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责备的声音:“天气这么冷,为什么独自站在这里?”

我收敛起心头的暗淡感觉,调整了心绪,露出了一个欣悦无比的甜美笑容,向他回头说道:“棣棣,还记得那年我们在金陵钟山下堆的大雪人儿吗?”

他将我裹进怀中,说道:“怎么不记得?你堆的雪人是我。”

我将冰冷的双手紧贴他的腰际,感觉着他阳刚之气产生的温暖,轻声呢喃着道:“陪我再堆一次好不好?我们堆两个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他的紫眸中射出宠溺的眼神,说道:“当然好,不过要快些,北京的天气冷,当心冻坏了。”

雪花继续纷纷扬扬,飘落在燕王宫内,飘落在北海的水面上。

他用一把小铁锨,将厚厚的积雪堆成团。我蹲在雪地中,用手捧起一团团雪,将雪人的鼻子、眼睛、嘴巴一一雕塑成形。过了不久,我们的发间和身上都积压了一层薄薄的雪粒。我们堆起了一个,又开始堆另外一个。

北海边上,站立着两个可爱的大雪人,他们手拉着手亲亲密密拥在一起。我用手指在他们的背后,轻轻划下几个大字“棣棣”、“蕊蕊”。

朱棣久久注视着那两个雪人,俊面上却并没有浮现笑容。

我唯恐他有心事,问道:“他们好看吗?”

他将我冰凉的手贴近脸颊,低声答道:“好看,我真希望北京永远都是下雪的天气,他们就可以永远不融化,永远在一起了。”

我心头顿时掠过一阵痛楚,却强忍着难受,对他笑道:“他们化为水还是会在一起,即使融化了也不要紧。”

他将我抱起,向隆庆殿内而去,说道:“是的,雪人融化了并不要紧,如果你受了风寒就要紧了……”

进入隆庆殿中,他解下身上的貂裘披风,拉着我走近炉子火旁,侍立的宫人急忙送驱寒姜茶。

我发间的雪珠遇热,化为点点水滴,脸颊因热气蒸腾而微微发红。我低头温热着双手,抬头之际,却发觉他的目光微有异样,直直盯视着我。

我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锦缎小袄,下着同色宫制月华裙,那小袄贴身剪裁,将身体曲线显露无遗。回到北京后,我不再像在青城山那样消瘦,渐渐丰腴了一些。

他示意宫人退出,轻轻抚触我面颊,说道:“果然是人面桃花……”。

我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在你身边这么久,还没看厌看够吗?”

他摇摇头,说道:“不够,我要让你的影子留在所有我出现过的地方,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你在我身边……”

隆庆殿外大雪纷飞,殿中却是一片春意融融。虽然我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北海边上那两个大雪人一定会融化。

但是,这种幸福沉沦的感觉,能够多拥有一刻,就是上天的恩赐。

第十五章

平地惊雷

永乐六年二月,塞外积雪渐渐消融。

我一直尽力隐瞒着自己的病症, 只要发觉身体有异样,立刻找借口避开服侍的宫人和朱棣的目光。因此,尽管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天,皇宫内依然没有任何人发觉我患上了绝症。如果分别迟早将会到来,我更希望能够开心陪伴朱棣度过离别前的每一天。

每天清晨前去衣坊,早已成为我的习惯。我和梨儿拿着大包裹登上马车时,江保匆匆赶来,说道:“皇上传旨说,今日化雪,天气冷,让娘娘就在宫中歇着,不要去衣坊了。”

我对他说道:“我去看看就回来,这些衣服样子荷儿他们还等着用”。

梨儿乖巧伶俐,忙道:“既然皇上有旨,娘娘就不必去了,奴婢替娘娘将这些花样给荷儿姐姐送去。”

江保眼看着我上了马车,不敢阻拦,见仅有一名内侍车夫跟随,同道:“跟娘娘的两名护卫大人呢?”

那内侍忙道:“奴才回江公公,贤妃娘娘有旨,北京四处都有布防,一路平安无事,不用浪费人力……”

江保面露难色,向我说道:“娘娘……”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微微一笑道:“告诉皇上,我们速去速回,让他不用担心。”

江保不再坚持,退后立在一旁。

我们坐在马车中,小内侍驾着马车从燕王宫向“荷风衣坊”飞驰。我伸手掀开马车窗帷,注目道旁风景。

北方的春天不似江南,几场绵绵春雨过后,就是莺飞草长、柳青树绿、春意盎然。北京虽然是三月的天气,城内城外依然春寒料峭,雪裹冰峰,一派严冬景象。远远看去,大地被茫茫白雪所覆盖,若隐若现地升腾起雾状的水汽,积雪的颜色由雪白转为淡淡的灰色,随着吹拂而来的春风慢慢融化。大道两旁的树梢上挂满了滴水的冰凌,沉默了一冬的树木枝柔弱而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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