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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272)+番外

我读懂了他眼神的涵义。

------妙云,谢谢你,如此宽宏待我。蕊蕊是我最心爱的人,你却是我最信任倚赖的人。

我的回答他必定知晓。

------朱棣,能得到你的信任和敬重,妙云何尝不觉得幸运?

------虽然我们没有生生世世相知的宿命,三生石上定有前因,才能成就这一世姻缘。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既是有缘,我们就该好生珍惜啊。

他放开我的手,如释重负,转身走出门外,对内侍说道:“备马。”

我远望着他的背影,心境豁然开朗。

大雪渐渐停歇,春天,并不遥远。番外之燕王篇鹜雁惊飞

窗外传来一声声夏蝉燥鸣声,骄阳的光线穿过依稀掩映的竹帘,在羊绒毡毯上投射出虚幻迷离的破碎光影。

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裹紧了身上的紫色貂裘,沉声问:“谁?”

身着清凉短袖布衫的小内侍手捧一个大大的玛瑙水晶盘,低头趋奉而入。他将水晶盘搁置在桌案上,跪地禀道:“北平城外禁苑中新摘的西瓜,王妃命奴才前来呈送给王爷试用。”

水晶盘内整整齐齐排列着切成一片片的新鲜西瓜,瓜皮碧绿亮泽,瓜瓤红润欲滴,是难得一见的佳品,蕊蕊一定很喜欢。

我拈起一块,道:“给夫人送一盘去,让她尝尝北平的西瓜甜不甜。”

小内侍低垂着头,答道:“请王爷放心,奴才早安排了……王爷今天可还觉得冷么?”

我身上发冷,点头示意加炭。

他立刻走近殿中炉火,将一旁堆积的官制沉香炭添加到炉中,不停拂拭着额头渗出的汗珠。

我注视着他,问道:“你们都觉得很热?”

他忙道:“奴才并不觉得热……”

我穿着冬衣站立在桌案前,饱蘸墨汁提笔作画。

画中之人消瘦单薄,独立崖边,背后的云蒙山被萧瑟凄凉的秋雨所笼罩。她身上小紫貂披肩被秋风吹起,明眸神采暗淡,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纤弱的身影临风欲折。

她在风雨中颤抖,如同一片飘零的秋叶。

我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任由思念的毒蛇折磨吞噬我的心。我最心爱的人,竟然如此无情背叛、伤害我。

我发觉她眼神中透出绝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入我的心脏,刹那之间,那片美丽的秋叶在我眼前坠落,去势决绝,毫无留恋。

风雨声汇集着我声声疯狂地呼唤,却无法将她追回。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狭隘和无知。

我的蕊蕊是清白的。

为了让我相信她,她不惜用生命证实一切。

是我亲手杀死了我最心爱的人。

我脑海中唯一残存的意识是追随她,让她不再孤独。

迷茫中,有数只手将我从悬崖边拉回,仿佛听见有人在说:“王爷珍重!夫人并非普通女子,与王爷缘分并未终结!”

缘分并未终结?

人死不能复生,我与她阴阳永隔,再见恐怕只有等待来生,何来的缘分?

袁珙的话却让我不能不信。

数十年来,他从不轻易说出每一句话。

纵使希望渺茫,总胜似毫无希望。

我有了一个苟且活在人间的理由,心脏那个位置,却是残缺的。

我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记忆在萧瑟的秋雨中停驻,只觉得无比寒冷,唯有熊熊燃烧的炉火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温暖。

冬去春来,春远夏至,我身体的温度依然如故。

小内侍忙着替我磨墨铺纸,热得汗流浃背,不过一会儿功夫,他浅褐色的布褂已经湿透。

我住笔,淡然道:“无事不必进殿伺候。”

他急忙退后几步,低头陪笑道:“想必是奴才身上的汗味熏着王爷了,奴才站远些……”

我抬头看他一眼,问:“六月天气烤火,你们怎么受得住?北平城内恐怕都在传说本王是个疯子吧?”

他不敢不答,怯怯道:“奴才没听说过。”

长史葛诚在殿外叩首,说道:“禀王爷,小王子又犯病了,不进饮食。王妃刚去白姨娘那里看视过,命属下传医官进王宫来,请王爷示下。”

我注目书画,冷冷对葛诚道:“请什么示下?还不速去?”

今年四月初,白吟雪生下了一个多灾多病的儿子。我依照礼制为他赐名、为他大宴宾客,抚养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只因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并不重要,我不在乎。

葛诚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我冷冷注视着这个间谍远去的背影,将羊毫画笔掷入炉火中,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另一名小内侍匆匆而来,说道:“禀王爷,王宫外有一位张姓女子求见。”

我并未抬头,道:“本王卧病已久,从不认识张姓女子,不见。”

那小内侍面露难色,说道:“那女子说……王爷若不甘心束手就擒,务必赐见一面!”

张信穿着女子的华服走进殿中,我认出了他,眼神示意,小内侍立刻悄无声息退出,守候在门外。

我问:“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来见本王,究竟为什么?”

他叩首道:“葛诚向皇上密报王爷借机装疯,昨晚午夜,属下的一名小兄弟在城门处巡夜,见到几名喝醉的护卫军,正在胡言乱语‘磨刀好杀燕王宫之人’。皇上诏命谢贵、张芮二人近日包围燕王宫,将王爷解往京师!属下猜想他们这几日就要动手了,请王爷速作准备。”

我轻轻“哦”了一声,淡然说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玉和道衍一起匆匆闯了进来。

张玉神色紧张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属下早已计划周详,必定襄助王爷成大业!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即可起事!”

道衍目光镇定,说道:“王爷,到该出手的时候了。”

我注视着画中女子凄恻失神的大眼,心中掠过一阵痛,背转身道:“你们觉得该当如何?”

张信道:“王爷无辜遭受皇帝迫害,属下和众位兄弟们决不会答应!他们若要擒拿王爷,除非先杀尽了我们!”

我无动于衷。

张玉走近一步,说道:“王爷不要忘记袁先生说过的话,王爷与夫人尚有再见之期,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这句话将我骤然拉回了现实中。

是非逼人来,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

蕊蕊,如果可以选择来世,朱棣只愿做你身边天长地久相伴之人,决不再投生帝王之家。

你告诉我,我是否该留着这残缺不全的生命,等待命运的慈悲和宽恕?你可知道,生死对我本是毫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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