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她不敢消除疤痕罢了。
因为那是琴桑盛怒之下伤到的。
其他人面对神姬的怒火可以逃避闪躲，小锅却不行，她只能跪下来承受。
她当然很可怜。
但扶玉莫名想到了琴桑每次让小锅去看谢清霄在做什么，小锅带回来的都是谢清霄和洛水仙子有关的画面。
谢清霄那时在洛水除魔，确实会和庇护当地的仙子有接触，但绝对不是时时刻刻出双入对。
这就很微妙。
扶玉是做梦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旁观者，会发现一点琴桑身处其中难以发现的事情。
比方说此刻——
琴桑的性格肯定就不能那么敏锐地意识到，小锅投向谢清霄的眼神，敬慕里带着憧憬。
……啊这。
扶玉皱眉望向谢清霄，上下一扫他，就和他当初上下审视她一样，直把谢清霄看得有些发懵。
莫非她知道他为何突然带她来这里了？
想帮她弄清楚为何做梦，让她明白心内困惑自然也是缘由之一，但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她见万物生。
万物生是乐土的大佛师，是不可能和女子有过多瓜葛的，他们最多只能做朋友。
但世师佛也是乐土佛，还比万物生阶位更高，不一样没把持住吗。
谢清霄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如果让扶玉选择跟着他还是万物生，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万物生。
他还是给她见过了太多真实。
怕她见了万物生，会突然提出和对方离开。
谢清霄垂下眼睑，长睫如蝶翼振动。
在不能妨碍扶玉正常社交，又不能将万物生拒之门外的前提下，他能想到阻止他们见面最妥善的方式，就是眼下这个了。
她手上有万物生的双生佛珠，会感知到他来了也情有可原。
谢清霄想了想，在两相沉默中抬起头，正要开口，扶玉就先一步启唇。
“其实我一直想问剑尊一个问题。”
谢清霄顿了顿，道：“你说。”
扶玉手抚过身边的桌案，桌案上纤尘不染，小锅应该是每日精心打理这里的。
“我想问问剑尊，在你心目中，绮霞元君是怎样的人？”
话音落下，扶玉眉目一凝，淡淡地望向谢清霄。
谢清霄接触到那个眼神，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琴桑。
在过去数不清的日子中，琴桑好像一个任务NPC，谢清霄定点过来接任务，对话页点完了就走人。
扶玉很好奇，这样一位联姻的妻子，一位他不喜欢、疲于应付的妻子，后面还毒杀他，背叛他们的道侣婚契，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她的。
从扶玉提问开始，谢清霄就一直看着她。
被问及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闪躲回避的意思。
他眼里始终只看得见她，开口先说的是：“你先退下。”
小锅还在这里。
扶玉当然知道她在。
但她不是琴桑的话，就没有资格吩咐小锅干什么。
谢清霄开口，小锅躬身应是，倒退着往外走。
她也是仙体，自然不会因此摔倒。
在即将退出殿门的最后一刻，小锅抬起了头。
她这次终于看向了扶玉，将那和琴桑如出一辙的五官尽收眼底。
小锅的神色很复杂，害怕，惊讶，还有些更隐秘的东西。
扶玉分析不出来那是什么，毕竟她也没办法从现实里看懂眼神扇形图。
殿门闭合，屋里很宽敞明亮，暖玉台，碧玺桌，都是琴桑会喜欢的东西。谢清霄为了准备这些，特地请了仙盟的仙师按她的喜好打造，完全不考虑自身。
那时琴桑刚得知消息，还以为他是期待她嫁过去的。
如此牺牲自己，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也算是懂事。
后来她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她过于自信了，谢清霄那么做不是为她牺牲自我，而是根本没打算和她住在一起，做一对正常的夫妻。
“绮霞元君在我心中是怎样的人。”
谢清霄这时重复了扶玉的问题，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在扶玉以为他要停下回答时，他越过她走向了窗前。
金灿灿的阳光下，谢清霄沐浴着刺目的金色道：“她很有勇气。”
扶玉呆了呆。
她以为他会厌恶她的性格，或者最少也提起她的不忠，可是没有。
谢清霄背对着她道：“她的行事作风与我相左，我与她可能是天底下最不匹配的一对，却因为联姻被迫栓在一起。我不赞同她的很多选择，唯独承认她的勇气。”
谢清霄转过身来，语气平静且认真道：“她总是很有勇气，敢爱敢恨，只要是她想要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想办法得到。能做到这样的人很少，尤其在仙界，我只见过她是这样。”
琴桑爱魔尊，那叛族毒杀亲夫也要去。
琴桑恨他，宁可死在他面前，也不肯和他回宗接受审判。
谢清霄看着扶玉，想到若扶玉真是琴桑后最难处理的问题，其实不是别人要如何审判她。
是她自己的心。
他不在乎琴桑喜欢谁，就不会真的伤心。
可扶玉不一样。
第046章
谢清霄只回答了对琴桑的看法, 并未说出心里关于扶玉的想法，但扶玉从他的眼睛里都看见了。
很好，没办法说服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谢清霄那样的人, 要不是对谁有好感，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他下眼睑因为修炼瞳术的关系, 比一般人要红，眼尾的银色剑印是最精妙天然的装饰，将他俊美出尘的面容衬得华丽冰冷。
他望着她，眼中理性与感□□织。
扶玉整个人都因为他主动外放的情绪紧绷起来, 她手扣紧了桌面, 谢清霄适时地转开头, 让她得以松口气。
“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个人待一会。”他利落地站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话他就出去了，扶玉没去看他的背影, 顺势坐到桌边的椅子上, 艰难地平复着呼吸。
不多时，门口又有些响动, 扶玉抬眸看去，是小锅。
她半个身子藏在门后, 静悄悄地盯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扶玉慢慢坐直身子，开口道：“想看就进来看，不必偷偷摸摸。”
小锅面上划过一些迷惘，沉默半晌，迈开步子走进来。
她走得很慢, 很小心，好像生怕她突然出手伤人。
真是高估她了, 她一个纯粹彻底的凡人，怎么伤得了她这样的神仙？
哪怕是琴桑的一个仆从，修为也已经不低了，大部分时间，作为元君的琴桑都不会亲自出手教训谁，往往都是吩咐小锅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