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著虽然不是拘泥之人,但李钰这免跪的承诺也着实令他感动,于是忙深深一躬,笑道:“沈著谢公主大恩。”
“客气了。”李钰笑着给沈著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花爷,花满楼;我的兄弟,韩岳,字介川。”
沈著笑着跟花满楼和韩岳互相见礼,大家各自落座后,沈著感慨道:“上次在剑湖之上初见公主,听公主一席话,便觉得公主是胸怀天下,性情豪爽之人,今日再听公主此言,果然是豪放洒脱,那我等男儿都比下去了,真是惭愧,惭愧。”
“沈公子谦虚了!”李钰说着,招呼服务生到近前来直接用洋文说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遍。”
服务生顿时两眼放光,像是看见亲人一样,一边用母语答应着一边李钰行礼。
“公主还懂洋文。”沈著诧异的看着李钰。
“在东陵长大的么,多少听人家说几句,觉得好玩嘛。”李钰笑道。
沈著忙赞道:“公主殿下真是聪慧过人,敏而好学,胸怀大志,博学多思,真是令我辈佩服。”
“哈哈,过奖过奖!”李钰笑的见牙不见眼。
沈著对李钰的印象挺好,当然,这并不完全是因为李钰的个人魅力爆棚,她那天的一番‘家国天下’的言辞自然对沈著有所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她的身份。
沈家的生意做得极大,大云皇室御用的瓷器都出自他们家的瓷窑,绍州景德一带的窑场及土地,十之七八都是沈家的产业,单凭这一点,可以说在江南六省可谓无人能敌。但也正因为生意做得大,明着暗着得罪的人也不少。
别的不说,单说六大家族的另外四家,除了姚家专注于医药行业之外,苏家,王家和江家对船舶和瓷器多有涉猎,尤其是苏家的瓷厂这两年也逐渐做大,隐隐然有直逼沈家的趋势。
纵观天下局势,大云败落,大周天承帝登基,宁侯手下十几万精兵对苏姚等四大家族来说犹如一道王牌,不管是李闯平天下还是禄王云少棣独领风骚,他们对卫长卿,对苏姚江王四家必定更为倚重。
而沈家,没有了皇室的支撑,没有了官窑的名头,还能荣耀及时?
沈著深谋远虑,仔细分析苏听泉等人的意思,觉得他们可能更看中在西南称帝的云少棣。毕竟他是大云皇室后裔,登基称帝名正言顺。另外,若是东陵王能登基,他们更是喜闻乐见,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几大家族跟东陵王府早就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扯也扯不清了。
然而沈著那天听了李钰的一番言辞,回去后再仔细斟酌,通过李钰看李闯,觉得大周皇帝才是真正的王者,将来必能击败云少棣,称雄天下。
所以沈家要迅速抓住这个机会,跟李钰打成一片,从而跟大周皇室绑在一起,奋力一搏。若是现在只想着左右逢源两不得罪,恐怕将来会死的很惨。
沈著和李钰,一个有心巴结,一个有心收拢。两个人此番见面谈的甚是高兴,说是‘相见恨晚’也不为过。
这边的雅间里高谈阔论,推杯换盏,隔壁的肃王爷云少棠却差不多已经疯了。
“肃王爷,我对你的‘诚意’真的很失望!”詹姆斯拉这个黄瓜脸,极为不满的看着云少棠。
云少棠则看着旁边箱子里的那几件‘古玩’,简直是欲哭无泪。
这哪里是前回鹘统治中原时皇宫珍藏的玉石百寿屏,哪里是文德皇帝赏下来的虎虎生威墨玉砚,哪里是千金难买的蕙绣《襄阳赋》帐幔!
这分明是古玩店里几十两银子就可以淘换来的菜花玉屏,寻常的墨玉砚还有绣坊里几两银子就能买来的茧绸帐幔!这帐幔上连刺绣都没有,丝绸也极为普通,更别说著名绣娘亲手绣制的名家之书了!
别说买方生气,连云少棠自己看着也生气——他娘的,这若是传出去,还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詹姆斯先生,你别生气,这事儿本王一定会查清楚的!”云少棠咬牙切齿的。
“虽然之前有个传说,东陵码头有位神人监督,不许在东陵码头交易贵国古董。但是,肃王爷,鄙人跟东陵的古董商也做过几次交易了,从没有这么不愉快的事情。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爷刚来东陵没几天,都没见过谁呢,怎么可能得罪人……等等!”云少棠心思一转,忽然间想到了李钰。
云启说过,她是个了不起的贼。可谓神偷,有偷天换日之能。
譬如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云启主仆从官船上带出去,譬如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官府贪污军饷的证据送去临州水师的战船上。还有,她能拿得出百年不现世的千年古物百草神鼎,她能抓住自己花了十万两银子找来的江洋大盗鹰爪手……
詹姆斯也说,前阵子他在东陵买过好几件古董都没事儿。偏偏这几日又出现了之前东陵码头古董交易屡试屡败的怪现象!
就是李钰!除了她,恐怕再也没有谁会这么无聊!
而且云少棠再也想不出来自己还的罪过东陵的哪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值得这样对付自己!
云少棠的拳头攥的嘎嘣响,恨不得立刻去把李钰揪出来揍一顿。
屋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他最宠爱的侍妾红着眼圈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见着云少棠也不顾还有外人在,便上前去跪倒在地扑在他的腿上,哭道:“王爷,奴婢该死……呜呜……”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什么屁事儿回家说!”云少棠一脚踢开侍妾,忽的一下站起身来,脸色阴冷的可怕。
“王爷有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詹姆斯怜悯的看了一眼被踹倒在地的娇媚女子,心里琢磨着再呆下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说完这话,便急匆匆的带着随从翻译夺门而去。
詹姆斯一走,护卫们忙伸手带上房门。屋里没了别人,云少棠也不急着回去了,便怒声喝问侍妾云霓:“说!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竟让你跑到这里来哭?若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看爷今天不揭了你的皮!”
“爷!您的《四美图》不见了!”云霓说完,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还有那一对梵国贡品青琉璃樽也不翼而飞了!”
“什么?!”云少棠直接被气傻了,老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呜呜……奴婢真是该死!奴婢来跟王爷说一声就去自行了断……”云霓还在哭着。
云少棠骂了一句脏话猛然转身,一把掀翻了铺着蕾丝桌布的长条桌。一桌子的杯盘刀叉哗啦啦碎了一地。
……
午后申时,东陵王府。
郁郁葱葱的桂树遮住了*辣的太阳,墨逸轩里,玉簟生凉,清茶飘香。
云启午睡醒后,闲来无事,一个人坐在桂树下,一边品茶,一边蹙着眉头审视着棋盘上的一局残谱。
云少棠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气呼呼的坐在云启对面,劈手夺过云启手里的茶盏猛地喝了一口——“嗷!烫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