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王爷之命,属下出去办差了。”关山微微一笑,抬手道:“王爷知道公主殿下今晚要来,特地在后花园莲池相候。公主请随属下来。”
“不用了,去莲池的道儿我熟,你忙你的去吧。”李钰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从屋脊跳到了墙上,踩着瓦片一路往后花园去了。
已经是二更天了,湖心亭里凉风习习,湿气也重。云启身上披了一件金线绣芝兰纹的贡缎披风,斜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书,侧面优雅的轮廓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
李钰站在一棵合抱粗的柳树上看着莲池上的他,一时竟不忍心上前打扰。
云启似乎是看得累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抬手捏着眉心。
不经意抬头时看见老柳树弹到湖面的枝干上站着的浅碧色身影,无奈一叹:“既然来了,怎么还不下来?红豆酥都冷了,白玉牛乳羹也凉了。”
李钰嫣然一笑,猛地挥手把绳索丢过去套住亭子的飞檐,这边一端也丢到更高的枝头栓牢,摘下手腕上的一只虾须镯扣到绳索上,抓着镯子纵身一荡,整个人像是乳燕投怀一样飘过去,荡到亭子跟前时松手,借力一个后仰翻,裙裾如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展开,下一瞬便稳稳地站在云启的面前。
“坐。”云启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李钰一边上了榻席盘腿落座,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专门叫关山在那边堵我?”说着,也不等云启回答,便拿了汤勺和碗自己装白玉羹。
六月的天气,太热的东西都没法入口。白玉牛乳羹放到这个时候不凉不热,温吞吞的入口,味道刚刚好。
“唔——好吃!”李钰心满意足的叹息。
西月笑意盈盈的带着两个丫鬟进来,转身把丫鬟托盘上的一个汤煲端上了桌。
“佛跳墙!”李钰闻着香味儿就猜测出了汤煲里的东西。
“府里今天刚好有新鲜的鲍鱼和海参,火腿和鱼唇以及笋干冬菇鱼翅等食材也都算不错,所以奴婢就做了这个,公主尝尝可还算喜欢?”西月微笑着给李钰盛了一碗递到她的面前。
“喜欢!太喜欢了!”李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汤碗抬手拉住西月的手,无限感慨的说道:“西月姐姐你若是个男的就好了。”
“啊?”西月有点摸不到头脑。
“你若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嫁给你。”李钰长声一叹,一脸的可惜无奈。
“……”西月吓的一哆嗦,扭头看向云启。
云启淡然一笑,说道:“不是还有菜品没弄好吗?你去忙吧。”
西月赶紧的抽回自己的手,福身应道:“是,公主和王爷慢用,后面还有奴婢煮的粥和小汤包。”
李钰咬了一口软软的海参,喝了一口汤,舒服的叹了口气,方瞥了一眼对面微笑着看自己吃东西的人:“你除了会欺负欺负小丫鬟,还能干嘛?有西月这样的人服侍你是你的福气。你再这样欺负她,我就把她偷走了!”
“偷人?”云启愕然一笑,又道:“嗯,这个我倒是信——你又不是没偷过。”
“呸!你才偷人呢!”李钰瞪了云启一眼,继续吃东西。
云启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笑声低而温润,在月光下随着莲香渐渐地散开,朗润的笑声惊醒了水草从中的休憩的鹭鸶翠鸟,一只只叽叽呱呱的叫着飞过水面,像是专程来回应主人的笑声。
“笑什么笑!”李钰被笑的莫名其妙脸红,抬手放下了汤碗,不吃了。
云启依然笑意盈盈的看着李钰,被她瞪了也不生气:“我没偷过人,不过倒是被人偷过一次。”
“切!”李钰给了云启一个大白眼。
云启也不再玩笑,伸手拿过桌上的银丝珐琅酒壶给李钰倒酒。
“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呢,一身酒气又要被念叨了”李钰夹了一只翡翠虾饺丢进嘴里。
“今晚是我给你送行,怎么能没酒呢?”云启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举到李钰面前,“明日你就要离开东陵去帝都了,我先祝你一路顺风。干杯。”
“啧!”李钰看了一眼手中的足以装二两酒的玻璃酒杯,秀眉轻挑又意味深长的看这云启,问:“说的这么痛快,看来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喽?”
“这怎么可能。”云启轻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一直留在东陵,留在我身边。
“那你好歹也表现出一点离愁别绪啊!”李钰举起酒杯跟云启碰了一下,仰头把杯中酒喝干。
云启却没有喝干,他怕自己一杯就醉了。
“好酒啊!”李钰一口把酒闷下去,只觉得胸口燃气一团火,暖暖的烧着,却不上头。
“当然。”云启轻笑。这可是府中珍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清香甘冽,后劲儿十足。是当年他父亲亲手酿制的,封藏在地窖里,连上次他被捕抄家都没翻出来。
“你怎么没干?敬人家酒自己不干?你有没有一点诚意啊?”
“我的酒量太浅,这样的烈酒一杯喝下去就醉了。”云启歉然的笑了笑,又沉吟道:“而且,你明天就走了,下次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今晚难得清净,咱们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么。”
“咦?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走?”李钰奇怪的问。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云启微笑着拿了酒壶又给李钰填满了酒杯,“帝都城里没有我的片瓦之地,我去做什么?”
“哟嗬!这算不算满腹怨言呢?”李钰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转到云启身边来坐下,眨着眼睛看着他眉眼间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你没用心听我的话?为什么连苏听泉他们都愿意相信我的话,而你却一直置身事外?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旁观了这么久,还没看清楚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云启侧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此刻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映入了星光月色,清澈而深不见底,宛如包容一切的夜空。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李钰眯了眯眼睛,神色里带出几分恼怒。
“虽然你是公主,但朝堂上的事情却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苏听泉他们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做主,但我跟他们还不一样。至少,现在不是我入京的好时候,我在东陵……或许比在帝都更容易帮到你。”云启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转向她的脑后,轻轻地扣住了她的脖颈,一下一下,随意的揉捏着,仿佛是安抚一只恼怒的猫儿。
他冰凉的指尖抚慰了她心底的恼怒,轻声叹了口气转靠在他的肩头,喃喃的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古人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圣人还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云启抬头看向星空长长的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着李钰,温声说道,“这些话,读书人都知道。可数千年来,有谁能做到?你想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