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真的走了。
李钰缓缓地睁开眼睛,翻过身来用心聆听周围的动静。外边很安静,唯有蟋蟀叽叽的叫声从窗前屋后传来。但她知道在这间小屋子的周围至少有四五个护卫暗中盯着。
什么也不能做,所以还是安心的睡吧。
李钰拉过薄被把自己裹严实,侧身向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李钰伸了个懒腰从美梦中醒来——其实她昨晚睡得很沉,后来明白自己除了睡觉再也不能做别的之后就真的睡了,毕竟吸入了不少安神香。
“公主醒了!”床边早就有丫鬟守着,听见里面的人伸懒腰的沉吟,立刻从脚踏上爬了起来。
“唔,什么时辰了?”李钰懒懒的问。
“已经辰时了。公主好睡!”小丫鬟说着,把帐幔撩了起来用金钩勾住。
能不好睡么?你家主子给我用了最霸道的安神香。李钰腹诽着做起来,扭头看见枕边被叠的整齐的衣裳,嘲讽的笑了笑。
“王爷一早就派人过来瞧公主了,说公主醒了就请去墨逸轩用早饭。”小丫鬟展开衣裳给李钰披在身上。
“嗯。”李钰抬手伸进袖子里,下了床站在脚踏上装大爷,张开手臂任凭小丫鬟前前后后的服侍。
梳洗完毕,李钰悠悠然往墨逸轩来。
云启早就等在那里,她一来,立刻吩咐人上早饭。
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对视片刻之后,云启起身过去扶着李钰的肩把她推到榻前落座,轻笑道:“昨晚还那么热情往我的怀里钻呢,今天怎么羞怯起来?”
李钰抬手打开他放在肩头的手,扁嘴哼道:“那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那边自己偷偷跑回来了?”
“不然呢?你希望我陪你——”云启笑着低下头去,在她耳边悄声笑问:“同床共枕?”
“呸!美得你!”李钰抬手推开他,“怪不得人家都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云启低低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身去在对面坐了下来。
早饭依然出自西月之手,美味绝伦。但李钰却没有了之前的好胃口。
“再好的美味天天吃也腻了!”李钰笑道:“今天中午我要出去吃。”
“好啊,想去哪里?揽波楼?还是西洋菜馆?”
李钰笑着摇摇头:“地摊。”
“地摊?”云启闻言微微皱眉,小吃摊那样的地方他从来没去过,一来是不喜欢,二来也不安全,再说,那种地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是啊。你不喜欢啊?那我自己去喽!”李钰笑道。
“怎么会?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陪你,只不过——府中还有个客人在,不知道公主介不介意把他也带上?”
李钰笑道:“客随主便啊!怎么安排是你这个做主人的事情,我只负责吃喝玩乐。不过,先说好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待会儿你可别嫌人多吃得多就行。”
云启笑道:“又不是山珍海味,难道还能吃穷了我?”
“那我就放心了。”李钰说着放下碗筷,拿了帕子抹了抹嘴角,“我先去换身衣服,穿这个去吃地摊实在别扭。”
云启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去。
李钰说去逛地摊,就真的去逛了地摊。
若论及一个城池的文化,其实地摊算是挺主要的一个角落。
东陵城上溯根源可说到大云文德年间。当时内阁首辅姚大人主张开海禁,增设深水码头,然后选中了这个曾经是小渔村的地方,经过一百五十多年的发展,东陵城成了现如今的上等府,城内居住人口多达三十多万,加上周边郊区的庄园农舌以及来往行商,足有五六十万人。这在当时的那样的社会形态下,绝对算得上是繁华大城。
李钰作为从这个城里呆了十来年的小混混,对这个城池的每个角落都摸的一清二楚,若说找好玩好吃的地方,绝对门儿清。
琉璃巷子里都是倒卖字画珠宝等古玩儿的,店铺有,店铺门前的地摊更是精彩。各种珠串首饰,各种滋补药材都摆满了街道,从来自西北的皮草到来自西南的蜡染小玩意儿,从北方的牛角号羊皮囊到南洋的水晶制品,古今中外,真真假假,端的是琳琅满目,直教人看花了眼。
被堵住店铺门口的卖家不时地出来赶人,还有贩卖针头线脑的小贩也扛着货担子来回吆喝凑热闹。
云启虽然也是东陵长大的,但却因为身份的缘故从没到过这种地方。而清傲孤高的读书人秦淮对这种地方也掀少踏足。
“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秦淮首先受不了了——这些商贩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一个个儿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可绝对说不上体面。对于秦公子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元敬兄,我们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云启还未开口,跟在李钰身边的韩胄立刻不高兴了,直接上去反驳:“这种地方怎么了?体察国计民生就是要从最底层的老百姓开始!枉你还算得上是读书人,整天家国天下,眼里没有百姓,空谈什么家国天下?”
“嘿!你这个人!我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就你这副倒霉的模样,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吧?还跟爷说什么家国天下?你也配!”秦淮不屑的瞥了一眼一身粗布衣衫瘦巴巴难民样儿的韩胄韩大人,骂完还不忘啐一口。
“南浔兄!”云启没想到秦淮会张口骂人,一时有点头大。毕竟这位可是大周的户部主事,岂能任由人辱骂?
“韩大爷日子过的是有点紧巴。”一身山青色绵缎长衫做男儿装扮的李钰忽然开口打断了云启的话,冷笑道:“不过他却比起你这等靠着祖上家产披着读书人的外衣吃喝玩乐狗眼看人低的人强了百倍。”
“喝!尊驾又是哪位高人?我不过是瞧在元敬兄的面子上,称你一声李兄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毕竟李钰也是云启的座上宾,秦淮没敢骂她骂的太过分。
“嚯!东陵王真是好大的面子!”李钰冷笑着看了一眼云启。
“好了诸位!”云启抬手朝着几个人摆了摆,叹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那边有个茶摊,不如大家过去坐坐?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却因为一些小事而心怀芥蒂,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各怀抱负,不如今日就畅所欲言一回,如何?”
“好!”秦淮身为一个愤青,最喜欢的就是跟人辩论,他自以为读书万卷,若论辩才,他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何况眼前一副穷酸相一看就没什么见识的韩胄?
“哼!”韩胄之前也是秦淮这样的人,自以为书读万卷就看不上那些升斗小民,觉得自己清高无比,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比那些商贩们高贵。
自从从六科廊转入户部,接触到各级官员的俸禄和国库的开支之后,他也曾经深思过。但却依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自从这次被皇上当朝质问之后又跟着李钰一路南下,尤其是经过安逸州之后,他每天都在深刻的反思,同时也苦苦的研究经济之道,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加上李钰的点拨以及杨时昀花满楼等人的帮助,不能说他已经脱胎换骨,但至少不再是那个满脑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酸腐言官和迂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