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解,也没有愿意理解。
再年轻的人,如果他的心要老,那也是没办法的,要让它不老,只能尽可能地避开痛苦之事。
不知道娘亲会不会也动摇,或者她根本就在怀疑?她看过这张脸,也许……
杨康双手交握,让手心将这柄铁器捂得更暖。
他是在犹豫,还是在思量动手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杀就是杀。在睡梦里,还是唤醒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杨康选择叫醒他们。嘴里塞着布,身上没力气,醒了也没什么关系。
先醒的是穆念慈。
她自然很快看清楚了杨康的样子,也看见他正拿着刀。没有任何意外,她很惊讶,也很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用尽所有力气,踢打挣扎。
可笑的反抗,只能引来敌人的暴力吧?杨康没有理会这个,反而转去杨铁心那边。
念慈当即更惊,嘴中支吾作声。她不能连累义父受苦,她想告诉这个恶人,不管怎样,她愿意用自己去保全义父。
对金人求饶,她做不到,但是,如果能以己相替,她会毫不犹豫。纵是义父女,念慈知道,杨铁心待她也是视如己出。她愿意为了父亲去死。
杨铁心也是一样的,特别是杨康手中的筹码更多了几人的时候。
他被拿出掩口布,可以发声。杨康引着他在瞧自己的手。
杨铁心只见那两字便已惊煞,不是被绑得牢牢只怕要纵身跳起。
杨康咬住发抖的嘴唇,尽力平和地盯着他,心颤得厉害,不敢说太多:“你看清楚了,上面写着‘杨康’,杨铁心,你不会忘了,这是谁送给你的吧?”
“你这个金人!”像笼中的困兽,杨铁心睁大猩红的双眼,尽力用最大的声音反斥:“是丘道长所赠,怎么到了你手里,完颜康,你做了什么!?”
“丘处机当初赠刀给你们的时候,说过什么?”试探的杨康一句便探出实底,他真的快要站立不住,他奋力撑住:“你该不会忘了这一把是送给谁的吧?”
“郭家,”郭啸天已死,杨铁心一下子醒觉:“你,你对大嫂和他的孩子做了什么?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是说李萍和郭靖?哼,郭家的根,我想,你对他的命会很有兴趣。”报出个名字来,才能取信于他,诱他入瓮,杨康用力稳住心神,续道:“他们现在就在我手里。”
“我凭什么信你!?”杨铁心虽知不妙,他的血性也不肯让这金人小瞧。
“这双刀一家一把,意义非常。我想我不用多说,你也该知道。如果郭靖不在我手里,他是决不会让它落入我手。你们宋人蠢得像猪,总是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情愿去送死,我说得没错吧?”
“你,你这个混蛋!”这是激将法,但是不甘受辱的杨铁心也上当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用你,来交换他,还有你女儿。这是当年,你扔下妻子一个人在风雪里去找他的代价。”那日,包惜弱在木屋内的自言自语,杨康听得很清楚,只是佯作不知。
“你,你说什么?”杨铁心更激动:“完颜康,你把康儿和惜弱也给,也给抓了?他们,他们还活着?!”
这么久了,居然还在乎。
杨康看着那双急于求解的双眼,莫名地触动心弦。
他看见,一霎时,狂喜的笑容闪动在杨铁心的眼帘,可是下一刻,却又转为深深的哀愁和悲痛,还有怨恨。
心中的烛火被踩熄的滋味,杨康知道,因为这些天来,他没有一刻不在尝着。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苦,将折磨他一辈子。
杨康是故意的,他也想过,会看到这个结果,他以为会不为所动,但是,没想到,真的看见了和想象,终归有区别。
他恨,如果杨铁心当初没有抛下他们,包惜弱不会投靠完颜洪烈,那么,今天的他,就不会这样痛苦。
既然扔下了,何必要回来。为什么,要在他的眼前出现,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幸福,都是捡来的!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怨恨他,甚至还包括她。可是,他不可以。
他不知道怎么样恨他们才够,或者,单单是恨根本稀释不了。痛苦太深,它像一汪深潭,永远也触不到底。
他只会不停下坠,却永远飘在空中。没有可以触及的扶手,也没有下垂的绳索,拉他上岸。
杨康突然地转过身去,很怕他看出什么,有些威胁,终是这般才出得了口:“是,包惜弱和你儿子都在我心里,现在还活着,只是他们得罪了我,自是要死的。”
“他们怎么得罪了你!”穆念慈竭尽所能,终于将口中布团抵出,愤言道:“义父,不要上当!”
“不,念慈,你不要说话。”被绑着的杨铁心无法站起,也不愿苟且偷生:“好,既是这样,杨某拜托阁下一件事。”
“你想怎样?”隐约地,杨康觉得很不妙。
“我和惜弱,康儿是一家人,纵是死,也要死在一处。至于我的义女,还有大嫂和郭靖,他们是无辜的。我愿意用我全家的性命来交换他们!”
“你说什么?用包惜弱和杨康的命来交换他们?”杨康震惊不已的突然转身,恨道:“你,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杨家的后人,就凭他们是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儿子。他们绝对会像我一样,不可能向金人低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只要是对抗你们金人,必是仁义之举!”纵然心痛,杨铁心也是满怀骄傲:“我当初对不起他们,如今唯有和他们一起死!我们全家以三抵三,就算在黄泉路上,也是合家安乐!”
-->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激动……
第十六章 螳螂捕蝉
没有人能体会这种心情,杨康知道,他不可能指望任何人能体会万分之一。
这个从来养过他,也不曾爱过他的父亲,竟然就这样草率地决定让他去死,竟然还以为,他会很情愿,很高兴。不仅是他,还有他的母亲,杨铁心竟然也这样一并置之不理,竟然,竟然也以为她会很同意。就因为,他以为他们是属于他的,他可以决定属于他们的一切。
他是谁,他凭什么这样做!
在震惊之余,杨康没有办法找出一点借口来说服自己那是他的父亲,杨铁心不仅仅是疯子,他还是个自以为是,冷血无情的疯子!
“住口!你有什么权力?杨铁心,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心甘情愿?”杨康没有哭,在这样的人面前掉眼泪,他会感到羞耻:“你竟然还有脸说知道对不起他们,难道,你这样做就对得起了?你凭什么决定他们是该活着还是去死?你这个自私的人,你有把他们当成你的妻子和儿子吗?”
“我当然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金人会如此激动,但是,杨铁心有理由坚持自己的道路:“我是一家之主,惜弱她会理解我,康儿也会!”
杨铁心的呼吸越来越急,很显然,他已经不能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