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对了,还有老高!”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还是高岚在小川的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小川总在最后才想起他。
高要是在官奴营待过的,身份最特殊,不知道他会被怎样,反正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小川急忙拽住大川的袖子:“老高呢,老高呢,他怎么样了?”
如同他们所想象的,高要正在忍受疼痛侵袭,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怒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他的小腿已经不再流血,却仍然无法适应行走。
在几日前烙下的官奴印,让他的神经像被拨动的琵琶,挑拨弹拉,刺痛难忍。
在命运的捉弄下,一个现代人竟被当做官奴买卖,施刑,既然这些都可以,那么再过分又如何呢?
任何人,在没有掌握权势,飞黄腾达之前,都只有受欺负的份。
要么依附,要么被依附。
如果两者都没有,就只有任人欺凌。
显然,现在的高要还只能停留在这个阶段。
纵然他知道,他是为了易小川才会这样,也无法开脱自己。
无辜的他在别人的错误买单。
如果小川在广场时没有做下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没有招惹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匈奴人,没有和蒙家军的将士们一同回到这里,也许这一切还不至于这样。
噩梦到来之前,不会提前打招呼,而要确认它结束,却需要很久。
高要坚持着不能颤抖
他的腿伤太重,只能这样来减轻痛苦。
被施予烙刑的奴隶们都会先用黑布蒙上眼睛,捆绑起来,然后排队进入没有窗户的小屋里,直到施刑完毕,才由行刑者决定要不要拿下来。
高要的痛苦更甚。
恐惧因为黑暗被无限放大,呈现他们身上的千奇百态,将造成观刑的老爷们无限的心理愉悦。
烙夹上的图案已经将他们未来的命运形象描述。窝在栅栏里面的狗,哀哀地吠叫着,企盼自由。它在火膛里翻来滚去,热浪滚滚,火星喷溅在奴隶们的脸上和衣襟上,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哀号饶命,却因为被驱逐被掌控而不可能有出路。
想要动手扯去遮眼布的人,只会受到狠狠的鞭笞,直到乖乖的驯服。
因为看不到,所以任人摆布。
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听着队列前的同伴,经受痛楚时的凄厉叫声,去预想自己的命运。
老爷们知道,他们会想象的,这比见血的折磨,高明百倍,乃至千倍。
——像进入风箱里的老鼠,封锁了所有的希望之后,只能自取灭亡。
高要无疑也是其中的一员。
与这些人相比,他的行为无疑更加荒诞。
总是叫着“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要回家,我要找小川,我要高岚,我要我妹妹,求求你们,我要回家!”
可惜,能够感同身受的只会是奴隶,而老爷们却不可能在这些人身上施舍一丝怜悯。
跪下来磕头也没有用,磕得鲜血直流也没有用。
不可能有的出路,和无法舍弃的哀求形成的鲜明对比,将会成为新一轮的谈资。
这些奴隶的叫声越悲怆,越痛苦,越发衬托出权势的威力,换来的也将只是狰狞的耻笑。
假使执迷不悟,还要持续地胡言乱语,免不了被当作疯子,被拉出去喂狗。
如果不是高要身负特殊的用处,想必也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吧。
也许他的命运,早在来到这大秦之时,就已经注定了。
“快到了,快到我了。”高要颤颤地在心里叫着,满脸的泪是体验兔死狐悲的结果。
却不想一把被拉出队外:“这个人庞大人有交待,不能烙印!”
喜惧交集,高要险些晕厥。
身具特殊用途的他被一把推坐在地,手依然绑着,眼睛也依然看不见。
该感谢小川吗?因为他,高要暂时免去这痛苦,却招至棍棒加身,鞭打刑虐,因为不识时务地哀求与告饶。
可是他们却奇迹般地允许他活下去。
上药止血,等候传唤之间,还破例给他洗了个澡,干干净净。之后有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子,在两名下人的搀扶下过去,扯去他的上衣,在背上用笔小心地勾描出什么,然后拿针细细地戳。
是纹身吧,很像是。
但高要已不敢开口。
他看不见这些,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年纪和人数,以及发生了什么。
老头纹得很仔细,不很疼。高要听见他吩咐助手的态度,是个严谨的高手。
为了多知道一点消息,高要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老爷子,您刚从狱里过来,是不是先歇一会儿……”高要不会知道,这心疼的提醒竟是来自官府中人。
只知道他们对这位老爷子,言语之间很是恭敬。
高要不知道他在自己身上纹得什么,却隐约地感到,自己能够活下来。
没有人舍得在死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力气。
接连纹了几日,待遇也随之好很多。
时不时地也有人送饭来,还有水喝,虽然量很少,但不至于教他饿死。
高要已无力计较,也不敢计较。
当命运把握在别人手中,惟有自求多福。
只是不知道,那些折磨他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将他带走。
人最大的恐惧,并不是千难万险,也不是披荆斩棘,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就无法应对,不能应对,就只能等,还要忍。
而当命运和别人绑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等和忍,还要祈求上苍别教那个人犯下什么事,免得受他的牵连负累。
高要并不知道,他和小川的命运,自从穿越的那天起,就已经绑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而他更不知道,因为小川他还会遭遇比这更难的艰险。
在命运的漩涡里打转,什么时候停下来,不由自己做主。
而一心只想回家和妹妹团聚的高要,却还没有死心。
在注定绝望的道路上禀持希望,到底是可敬还是可悲?
人们也许都会觉得,注定了的事,就别再挣扎了吧。
而真正身处其中的人,却绝对不会甘心。
可是命运会消磨它。
经过怒骂、抗议、腹诽,尝到后果的高要最终陷入沉默。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老老实实地躺下,除了睡觉便无事可做,晨昏颠倒,不知世事。
纹身完毕之后的第二天,终于有人将他凶蛮地扯起架出去。
身上的伤才结痂没有多久,走起来便触动着,高要尝试着启齿:“大人,大人,慢点!”
没有人理他,越走越快地将他拖去沐浴更衣,之后送往驿馆。
——那里在等着交接。
将山河社稷图分段纹在三名奴隶的身上,再将他们卖给要购买的“玉公子”,验明正身。
之后经过药水的冲刷,这些图案都会被隐藏起来。若要显现时再用药水过身。
如此交接,之后过关,通达敌国,神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