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出我同舆儿沆瀣一气,夫子叫我去学堂领人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日书童青涵独自回来:“夫人,少爷又被留堂,夫子点名要老爷去接。刚才我正好在门外碰到老爷,老爷便去学堂了。”
木非提前回来了?!
我吸了口冷气,赶紧吩咐厨房:“蒸屉包子,肉包子,快。”
没多久木非回来了,身后跟着鼻青脸肿,衣衫凌乱,全身是灰的木舆。
“哎呀儿子……”我心疼极了,正要上前。
木非冷冷地一瞥:“夫人,我饿了,吃饭。”
抱歉地看了木舆一眼,我住了声。
木非淡定地吃着饭,吃到一半,慢吞吞地问缩头缩脑站在一旁的木舆:“说,为何丢脸?”
“爹,我没丢脸。”舆儿摆出架势,凭空挥了两拳,“我一个人打十个。”
木非冷冷地说:“你得我亲传,才十个人便打得你如此狼狈,还说不丢脸?”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不能用拳法揍他们。”舆儿憨厚地笑,“所以我们比的是摔跤,这样公平。”
木非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扭头盯着他,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荒唐!倘若弱的是你,他们可愿意同情你与你比摔跤?自古弱肉强食,像你这般软弱的性子如何能做大事?”
舆儿噘着嘴嘟囔,颇不服气:“可我们只是玩耍,我不能把同学打伤啊。”
木非反而笑了起来,咬着牙笑:“好,我家木舆竟已天下无敌,强到不敢用武艺的地步。”一抬手,将佩刀扔到舆儿怀里,“来,让为父试试你的刀法。”
老青体贴地捧来一把竹刀。
木非拒绝道:“教训这臭小子,用得着竹刀?”他拈起一根筷子,鄙夷地朝舆儿一瞥,“快些,为父的饭还没吃完呢。”
我知道木非的厉害,怕他伤了舆儿,赶紧道:“你手轻点,儿子才七岁。”
“娘亲,儿子没那么弱。”舆儿不服气,气哼哼地顶了我一句,拔刀出鞘,“爹,放心,我会收住力气。”
木非扯起嘴角:“不,要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气。”
闻言舆儿提刀刺了过去,小小的身影迅疾如闪电。
“铮——”的声,刀尖被筷子轻轻挡住。
“没……出……息……”木非缓缓道,他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两个手指头拈着筷子轻轻晃,连带着筷子上的刀和拿刀的舆儿也跟着脚步凌乱地乱晃。
舆儿急了:“爹,你的筷子上有蹊跷。”
闻言,木非脸色一沉:“不堪一击,还找借口。”说着拈着筷子一阵挥。
啪啪啪啪啪啪……
抽得舆儿分不清东西南北,抱着刀在原地乱跳:“爹啊啊啊啊啊——”
心疼得我呦,赶紧冲过去抓住木非的胳膊:“你再打我跟你没完!”
“哼!”木非停住手,“滚到后院,加练两个时辰马步,不许吃饭!”
舆儿顶着一脸密密麻麻的红色条纹,定住脚步:“是,爹……”
晚上趁木非洗浴,我蹑手蹑脚溜到后院。
暮色中,可怜的舆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才七岁的孩子,不让吃饭,马步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这是什么爹嘛。
我走过去,督学老青识趣地抬头看天,装着没看到我。
我赶紧将怀里藏着的肉包子拿出来:“儿子,快吃。”
舆儿两眼一亮,抓过包子狼吞虎咽。
我撅起嘴替他吹脸上的红痕,木非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打肿了些,没破皮没伤筋骨。但我儿子好好一张俊脸,他一个做爹的怎么下得了手?
“疼吗儿子?”我问。
舆儿啃着包子,憨厚地笑:“娘亲你放心,爹没使劲儿,一点都不疼。爹太厉害了,我一定要努力,长大了才能像爹一样厉害。”
回到卧房木非已洗浴完毕,换上了白色里衣。
见我进门,他转头朝我笑,说不尽地似水柔情。
我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坐到梳妆台前,用发簪挑亮桌上的烛台:“你总是出门,很少回家。舆儿那么小,你在家的时候就不能稍稍疼他一些?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我是你的妻子,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但舆儿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他以后成为你的工具。”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他的父亲,绝对不会害他。”木非坐到我面前蹲下,抚着我的小腹,抬头笑盈盈地看着我,“娘子,儿子不能太宠,不然没出息。女儿就不一样了。”他将脸贴在我的小腹上,“我会把我们的女儿宠上天。”
就像听到了他的声音,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
“啊,女儿动了。”木非笑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捧住他的头:“父女连心嘛。对了,明天我想去看看城南的一处大宅子,合适就买下来,趁孩子没出世先收拾收拾。”
他笑道:“家中大事娘子做主即可。”
第41章 第四十章
城南的宁王府原本是宁王的府邸,后来宁王获罪,宅子被抄获官卖。有人说宅子里闹鬼,经常看到宁王府奴婢的魂魄在宅子里飘来飘去,还有几个人在宅子里失踪了。宅子被倒来倒去,几经转卖,再没人敢接手。
可那宅子修建得非常美丽,精致的雕花窗棂,秀气的亭台楼阁,比皇家园林还美几分呢。
我带着喜乐和青约,在宅邸跑堂的带领下去了城南。
宅子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掩映在茂林修竹之间,修得确实精致,是个幽静清雅之所。
“林夫人,里边请。”跑堂道。
“好。”
我正要进门,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
扭头一看,离宅子大门不远处有一家银铺,尤及站在银铺柜台跟前,怔怔地看着我。几年不见,他的身材魁梧了许多,眼眉不复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一袭宝蓝色长衫,金丝秀竹花纹。手里拿着把短剑,骨节捏得发白。
他身边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眉目温婉,气质如兰。手里拿着支发簪,正跟他说着什么。
在凡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时候找媳妇儿了。
心头先是溜溜地一酸,然后是转为欣喜。他好不容易来凡间一趟,总要来点风花雪月的故事,体验一下人间疾苦,才不枉费他吃的苦。
朝他点头示意,我不再看他,进了宅子。
很久没人居住,宅子里的花草树木无人打理,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觉。房屋也如传闻所说,异常精致。不过也确实有几抹或蓝或绿,或黑或灰的东西在院子里,角落里飘来飘去。
“林夫人,这座宅子才卖一千两银子,以前刚修建它的时候,光铺设绣房地上的银砖也不止这个数。”跑堂笑吟吟地说。
我摇着扇子:“这房子阴森森的,小鬼到处乱窜,还卖一千两,你在唬我?喜乐,咱们走。”
跑堂看不见那些东西,陪着笑跟在我身边:“哎呦林夫人,哪里来的鬼?这宅子也就草厚些,收拾一下就亮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