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茗雨,把银子拿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书童点点头,几步跳到弦儿面前。在这种情况下,弦儿只能提心吊胆地让他将银两拿了过去,从窗口递进了车厢。
查看一番后,人贩子似乎很满意:“嗯,是足量银,你的同伴呢?”
一听有戏,弦儿急忙道:“在树林里,他受伤了,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扶过来?”
“受伤,不会死吧?弄脏我的车可不行。”
弦儿压住因劳累蹭蹭上窜的火气,婉言道:“他只是受伤了,你们载我们到镇上就行。”
“好,去带他来吧。”
“你们能不能帮我扶扶他,他伤得有点重?”
“不帮,茗雨没力气,我的衣服很贵重,弄脏你赔不起,快去快回。”
不愧是人贩子,没道德没同情心。弦儿白了车厢中的人一眼,转身去找陵兰。大概是因为有救了,回去的路陡然短了许多。
陵兰依然躺在原地,一动没动。弦儿架起他,咬紧牙关,朝前面挪去。
才走了没一会儿,山道那边又传来了车轱辘的声音。
咯吱,咯吱……
糟了,她放开陵兰,迈步就追。
山道上,马车正飞快地朝前开,但由于道路破旧,杂草丛深,车上开得摇摇晃晃。
可恶,十两银子还不够,大骗子。弦儿捏紧了拳头,甩开胳膊追了起来。在怒火的支撑下,她身上放佛涌起了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套在外面的红色外套像战旗一般,在劲风中高高地扬上了天空。
她要追上这对主仆,打倒他们,再踩上一万只脚!
驾车的书童回头惊恐看了她一眼,加快了甩皮鞭的频率。
“站住,两个混蛋!”弦儿大声骂道。
距离,在她拼命的追赶下越来越短。
“快,茗雨,快追上了!”车厢里的人贩子也急了,
“混蛋!”弦儿牙一咬,脚一蹬,一个劲步,跃向了车厢。
砰——
车厢门是外推式的,很脆弱,不过也撞得弦儿眼冒金星,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定神一看,车里的人贩子正捂着被车门砸到的头龇牙咧嘴喊痛,灰色眸子眯成了一条小缝。
自找的。
她一步跨上人贩子的腰,将他推倒在地,揪起了他的衣襟,骂道:“敢骗我钱,我呕——”
又饿又累,体力透支,弦儿吐了。
吐出了一大堆棕色的胆汁。
全顺着人贩子的衣襟吐了进去。
……
马车上,人贩子穿着新换的衣服,扶着破碎的车门,冷着脸,恨恨地盯着弦儿。那双和天苍极其相像的灰色眸子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显得有几分狼狈。
弦儿抱着陵兰的头,不停地冲人贩子抛白眼。
在无赖面前,暴力比讲理好用。经过一连串热暴力加冷暴力活动,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
人贩子负责将两人拉到镇上,还送了一套茗雨的衣服给弦儿,让弦儿装扮成小厮模样。弦儿给人贩子十两银子,车门嘛,当然由人贩子本人负责修理。
等赶到殷镇外的一间小旅店,天早已黑透。热情的掌柜带着店小二迎了上来。
弦儿架着陵兰下车,小心翼翼地店里走。在车厢里暖和了一会儿,陵兰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血色,但还是两眼紧闭,不省人事。弦儿只能努力搂着他的腰,让他伪装成站立的姿势。
可走到门口,还是被掌柜拦住了。
“这位公子,”掌柜一脸歉意地对人贩子说道,“我们开店做生意,求的是招财进宝平平安安,您的朋友这副样子,小店不敢收啊。”
人贩子瞥了弦儿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丝坏坏的笑:“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茗雨,还不进店替本少爷挑一间房。”
茗雨和他主子是一路货色,笑得比他主子还奸,连眉毛都揪成了一坨:“好呢少爷,小的这就去给少爷挑一间又暖和又舒服的房间。”说着跑进了旅店。
忍住,忍住,千万不能发火。
弦儿长吸一口气,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掌柜,讨好地笑道:“掌柜的,我家公子喝醉了,明天一定能醒。现在天已晚,掌柜的做做好事,让我们住一晚。”
“不行不行,”掌柜将头摆得像拨浪鼓,“还想骗我,他身上没酒味。小店要关门了,请让一让。”
弦儿哀求道:“掌柜的,这么晚,你让我带着我家少爷上哪去?”
“这我不管,那边有间破庙……”
正在争执,一直冷眼旁观的人贩子凑到掌柜耳边,用低沉,却清晰到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掌柜的,你看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主仆搭车。今天,他遇到了一伙刀客,对方见他俊俏,在树林里把他给,那个了。”说着,还用双手做了一个抽抽插插的手势。
此话一出,别说掌柜,连弦儿的脸都红透了,不停地在心里狂骂:人贩子,你这个,变态……
毕竟是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听完人贩子的话,掌柜捂嘴轻咳了一声,无比同情地瞥了陵兰一眼,叹道:“哦,原来被爆后|庭了,可叹,可悲,可惜了这副男儿身。”
弦儿继续狂骂:掌柜的,你这个,伪君子......
人贩子貌似心痛地一击掌,假惺惺附和道:“对啊,我也是见他可怜才带上他们主仆的,这人刚才上车时还哭来着。可怜,第一次,半途便疼晕了。”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陵兰,你委屈一下……
弦儿扯起衣袖,在眼睛上一蹭,哧溜一吸鼻子:“掌柜的,你就让我们住几天吧,等少爷伤好了我们自会重金酬谢,我家老夫人身体不好,这种事怎么能让她老人家知道呢?”
掌柜的略一沉吟:“顺子,帮这位小哥扶公子进屋。”
有前面的悲情故事做铺垫,小二异常殷勤。
在他的帮助下将陵兰安置好,弦儿又央求他弄一盆热水。陵兰的衣服又脏又湿,不清理不行。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了热水。弦儿接过道谢,正要关门,茗雨像泥鳅一般,哧溜一下从门里挤了进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手里还拿着一张用油纸包裹的喷香鸡蛋饼。
“兔爷公子还没醒啊。”他喜洋洋地问着,啃了一口鸡蛋饼。
小二还没走远,弦儿不得不冷冷地应道:“嗯。”
这时,灯光一暗,人贩子也挤进了屋子。两手各拿一张喷香鸡蛋饼,俊俏的嘴巴四周油汪汪的。
“呦,这是要干什么呢?”他一边啃饼一边瞅着弦儿手中的热水问。
“帮他擦身子。”弦儿没好气地说道。
人贩傲气地扬扬眉毛:“擦身子的活别让我干,可以让茗雨干。”
茗雨不满地抗议:“少爷……”
被诱人的鸡蛋饼香馋得肚子疼,弦儿不由心烦气躁,放下木盆,一手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就往外推:“谁要你们干,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