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不舒服的还是长孙信的堂姐,她是洪烈的媳妇,也是这个山寨的女主人。上次赫尼欺负我的时候,她不光骂了赫尼,还帮我抹药,我很感激她。
她很能干,山寨上上下下的琐事都由她打理,我的吃穿也由她安排。
刚开始她和我说话时总是满脸微笑,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脸上的微笑渐渐少了,还经常在帮我和长孙信收拾屋子时忿忿不平地唠叨。
“屋里住着一个女人还能乱成这样,真服了。”
“什么大家闺秀,眼皮子下的活都不做,这寨子里有闲着的女人吗?”
“能吃能做才是好女人,生了男娃的女人才让别人伺候呢,大番番一个姑娘家,学人家坐月子。”
……
我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可我觉得这些话粗鄙难听,于是,我对她的印象也慢慢地差了起来。到后来,我简直不想再听到她说话。每当她进屋,我便出门散心,将她故意提高的声调甩在身后。
有一天,看见她进门,我便想出去。不料她迈步上前,关上了房门。
“你能不能听懂人语?”她的问题莫名其妙。
我老老实实地答:“你们的口音和我不太一样,不过我能听懂。”
“听得懂,那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回教,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什么说我这么多回教?”她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少给我装糊涂,大小姐。”她叉着腰,口水飞溅,喷了我一脸,“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别人帮你洗,什么东西?别人不是专门生来伺候你的。”
“吵什么吵什么吵什么?”长孙信推开门,从门外支进了半个脑袋。
一股闷闷的怒气涌上了我的胸膛,堵得我全身又酸又痛。我掏出手绢,小心地将脸上的口水擦去,轻声说道:“若是在厉风堂,你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闻言,她双目圆瞪:“你这个贱X,吃我家的,住我家的,……”
……
不堪入耳的词汇从她嘴里连串喷出,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阵阵作疼。我捂着耳朵,连连后退,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长孙信急忙从门缝里挤进来,抓住她的肩膀就往外推:“姐,姐,别骂了,你骂她她也听不懂,我教她,我教她做事。”
她一跺脚,狠狠盯着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啊呸,我告诉你,把你勾引男人的那份心收一收。以后你TM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吃,再敢顶嘴,MMD我赏你两个大嘴巴子。”
“姐,出去消消气,消消气。”长孙信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到了门外,她还在骂个没完:“反了天了,住了这么久,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姐,她根本不会骂人,你和她吵多没意思,歇歇。”
……
外面安静下来后,长孙信回到屋内,一脸无奈地望着我:“没事吧?”
我慢慢地将双手放下,屈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愤怒,胸口中怒火滔天,却不知怎么发泄出来。
“山野陋妇,她是山野陋妇。”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形容他姐姐的词汇。
他轻轻一笑:“我们这些人和你们不同,吵架骂街是女人必需的本事。不过她说得对,你应该学着做事。”
我抹掉眼角的泪珠,冷冷地争辩道:“我会穿衣,梳头,我能照顾好自己。如果你能管住那些偷看我的人,我还能自己洗澡。”
到了这以后,我没有洗过澡,顶多用小木盆盛水擦一下身体。因为山寨里没有大浴桶,想到河里去泡个澡吧,周围又总是跟着几个男人。
“我不是说什么梳头洗澡,我是说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帮忙做做饭……”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这些活都是下人干的。”
我可是堂堂聂露儿,爹爹说,我们聂家人从来不做下人做的事。我们的袖口不能染上一点尘埃,我们的皮肤不能沾上一点油腥,我们绝世的容貌绝不能熏上一点烟火味。无论我们落到什么境地,都自然会有人伺候我们。
“你的意思,我们是下人?”他的笑容骤然僵住。
我扬起下巴,长吸一口气,努力将胸口的闷气压下去:“你们这么粗鄙,根本不配做我家的下人。”
我没说谎,爹爹喜欢美的东西,我家的丫鬟奴仆,全是美貌的青年男女,一律着华丽锦衣。举手投足,不输平常的大家公子小姐。山寨这些人,哪里有资格做我家的下人。
“哐当——”他一拳捶在门板上,面色铁青:“我姐她们除了嘴碎一点,对你哪里不周到,反而落下一堆不是?”说完,他走过去拿起屋角的木盆,将我的几件脏衣服扔在里面,又走过来,抓起我的手腕就走。
看他能将我怎样?我怒极反笑,没有反抗。
山寨前有一条小河,人们在水流较缓的地方砌了一坡石阶,用来洗衣洗菜。
长孙信将木盆扔在石阶上,甩开了我的手,神情严峻:“露儿,你有手有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一会儿来检查,今天你不把这些衣服洗了就别想吃饭!”
我冷哼一声,还没等他离开就转身在干净的石阶上坐下,望着河水发呆。
河面上飘满了鲜红的杜鹃花瓣,河水清澈见底,看得清河底一颗颗圆滚滚的鹅卵石,还有灰黑相间的沙子。一群小鱼在水中穿来穿去,顶一下这片花瓣,啄一下那片花瓣,快乐极了。
我看得兴起,忍不住脱下鞋子,将白嫩的脚丫子浸到水中,随意地拨弄着那些花瓣。
一个眼熟的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站在我身旁,面红耳赤地看着我,结结巴巴地问:“姑娘,你,你,玩水呐?”
我撅撅嘴,委屈地摇摇头:“他们让我洗衣服,如果我不洗衣服就不让我吃饭。”说着我恼火地一踢腿,撩起了无数晶莹的水花,“可我不想洗衣服,也不会洗衣服,我从来就没洗过衣服嘛。”
少年扭捏地侧过身,挠了挠鼻子:“要不,我帮你洗吧,我正好没事。”
这当然求之不得,我对他微微一笑:“好啊,小哥哥。”
他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件衣服洗了起来。望着他鲜红的耳垂,我忽然想起了者童,者童被我逗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脸红红的,手脚也笨笨的。
“你们在做什么,我来帮忙。”另一个青年也凑了过来。
我在想者童,没功夫理他,只是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者童现在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我?
……
不知过了多久,台阶上传来了长孙信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这群,没出息的。”
我回过神,扭头望着他,骄傲地笑着。
我身旁,那一排挽着袖子,手拿衣服的男人也整齐地扭头望着他,只不过他们全都笑得很难看。
长孙信嘴角抽搐,眼神极冷:“滚,谁不滚我抽谁。”
众男人纷纷将衣服拧干放回木盆,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