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吸一口气,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掌柜,讨好地笑道:“掌柜的,我家公子喝醉了,明天一定能醒。现在天已晚,掌柜的做做好事,让我们住一晚。”
“不行不行,”掌柜将头摆得像拨浪鼓,“他身上没酒味。小店要关门了,请让一让。”
“掌柜的,这么晚,你让我带着我家少爷上哪去?”
“这我不管,那边有间破庙……”
正在争执,一直冷眼旁观的人贩子凑到掌柜耳边,用低沉,却清晰到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掌柜的,你看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主仆搭车。今天,他遇到了一伙刀客,对方见他俊俏,在树林里把他给,那个了。”说着,还用双手做了一个00XX的手势。
此话一出,别说掌柜,连我的脸都红透了。
人贩子,你这个,变态……
毕竟是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听完人贩子的话,掌柜捂嘴轻咳了一声,无比同情地瞥了霜奴一眼,叹道:“哦,原来被爆□了,可叹,可悲,可惜了这副男儿身。”
掌柜的,你这个,伪君子……
人贩子貌似心痛地一击掌,假惺惺附和道:“对啊,我也是见他可怜才带上他们主仆的。刚才上车时还哭来着,可怜,第一次,半途便疼晕了。”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霜奴,顾不上你的名誉了。
我扯起衣袖,在眼睛上一蹭,哧溜一吸鼻子:“掌柜的,你就让我们住几天吧,等少爷伤好了我们自会重金酬谢,我家老夫人身体不好,这种事怎么能让她老人家知道呢?”
掌柜的略一沉吟:“顺子,帮这位小哥扶公子进屋。”
……
有前面的悲情故事做铺垫,小二异常殷勤。
在他的帮助下将霜奴安置好,我又央求他弄一盆热水。霜奴的衣服又脏又湿,不清理不行。
不一会儿,小二将热水端了上来。我接过道谢,正要关门,茗雨像泥鳅一般,哧溜一下从门里挤了进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手里还拿着一张用油纸包裹的喷香鸡蛋饼。
“兔爷公子还没醒啊。”他喜洋洋地问着,啃了一口鸡蛋饼。
小二还没走远,我不得不冷冷地应道:“嗯。”
这时,灯光一暗,人贩子也挤进了屋子。两手各拿一张喷香鸡蛋饼,俊俏的嘴巴四周油汪汪的。
“呦,这是要干什么呢?”他一边啃饼一边瞅着我手中的热水问。
“帮他擦身子。”我没好气地说道。
他傲气地扬扬眉毛:“擦身子,别让我干,可以让茗雨干。”
茗雨不满地抗议:“少爷……”
被诱人的鸡蛋饼香馋得肚子疼,我不由心烦气躁,放下木盆,一手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就往外推:“谁要你们干,出去出去!”
茗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要给他脱衣?”
“关你们什么事?”我用力将他们俩推出门。
“等等,”人贩子举起手中的鸡蛋饼,用那种极具威慑力却对我已毫无威慑作用的淡定表情问,“刚出锅的鸡蛋饼要不要,十文一个便宜卖给你?”
“滚。”
我使劲摔上门,上好门闩。
门外。
茗雨愤愤不平:“少爷,她不记咱们的好?”
“嗯。”
“少爷,我替您骂她。”
“吃你的饼。”人贩子转身朝楼下走去。
茗雨也急忙追了上去:“少爷,两张饼我吃不完,少爷……”
第三十一章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坐到床边,解开了霜奴的衣襟。拧干毛巾,给他擦身。
擦了几下,毛巾从手中滑落,滚回了木盆里,溅起一波晶莹的水花。
霜奴……
伸出手指,抖抖地抚上他的胸膛。
手下的皮肤温润滑腻,光洁如玉,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深,有的浅,凹凹凸凸,青一道白一道,重复交织,看上去狰狞可怖。
手往上,移到他的左心房。
心房正中有一道深深的凹状的伤痕,手指拂过,丝丝缕缕的寒意顺指尖直窜心尖。
是死亡的寒意。
为什么,他竟能活下来?
带着疑问,手掌滑到他的胸膛右侧。
透过皮肤,稳健的心跳有规律地传来。
原来如此。
我松了一口气,俯下身,侧脸贴在他的心脏上方,小声问:“霜奴,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记忆模糊,什么都是模糊的。
我自欺欺人地躲在模糊的记忆里,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不堪的过去。
师傅离我而去,因为她要去潇洒。霜奴喜欢黏着着我,我也由衷地信任霜奴,因为我们投缘。福贵叔撮合我和阿勉,因为阿勉找不到媳妇。
甘愿相信这些很容易被戳穿的理由。
可做过的事永远不会消失。
蛊迟早有解的那一天。
或许记忆也迟早会有变得清晰的那一天。
他们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武功一般,身上又中着蛊,也不是大美人,他们何苦要难为我?
想着想着,又饿又累的我竟然趴在霜奴身上睡着了。
这一觉很沉很沉,梦也很美,我坐在小桌旁,桌上全是喷香的小菜。糖醋小排骨,清炒草芽,洋葱小腊肉,白萝卜顿小牛肉,火腿鲜笋小汤包。
开吃吧,我拿起一个汤包,轻轻一咬,鲜汁满颊。火腿又鲜又香,嫩笋清脆可口,绝配。
“再吃一个?”
“好。”
嗯?
谁在和我说话?
睁开眼睛,霜奴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包子,正笑吟吟往我嘴里塞。
一身鲜衣,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脸苍白如纸。
我急忙坐起身:“霜奴,你的伤?”
“没事,”他将包子凑到我嘴边,指尖碰着我的嘴唇,温度沁凉,“一一别担心,一点小毒而已。快起来吃饭,我给你做了几道好菜。”
我还是很担心:“你真的没事?”
他的笑容灿烂得好像根本没受过伤:“没事,吃。”
我还想追问点什么,可包子实在太香了,勾得我饿了好几天的馋虫不停地抗议。于是我一把夺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一慢点吃,还有很多呢,以后每天我每天都给你做。”
每天?
我想了想,低着头,放慢了嚼嚼的速度:“霜奴,你左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危机环饲,未知的记忆在脑海中蠢蠢欲动,我不知道,那些强大的力量会将我引到什么地方。
与其一直在黑暗中摸索,不如主动迎上去。
他翘着兰花指,用手背掩着口,一阵娇笑:“以前不小心摔伤的,一一真关心我啊。”
“可是,”我停了一下,“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刺了你胸口一刀。”
“哦,好巧,这说明我们有缘啊。”他含糊应答着,起身走到桌子边整理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