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她记得自己明明刚生下孩子便因耗尽气力而昏迷过去,那么……她的孩子呢?
“来人……来人……!”她无措地张大了眼,一把掀开被褥大声叫嚷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慌乱。
她的孩子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回答她,仿佛整个世界都平静得有些窒息。
楚依感到自己的头好疼,疼得快要受不了,紧锁眉头似乎隐隐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可是抱着头想了很久却还是想不通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到底是哪里……哪里……
砰——!
“福、福晋……”
她蓦地抬头,看见门口处怜春惊愕惶恐的脸,不由地紧蹙秀眉。脑海中瞬间闪过什么,忙上前两步攥住她的手,可还没开口却见怜春双脚似发软,一下瘫跪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起来。
“福晋您终于、终于醒了!”
盘旋在她脑海里那诡异的疑惑越发沉重,楚依不觉到退一步,满脸惊疑:“我难道……睡了很久吗?”眼眸一闪,有光芒惊现,“对了,我的孩子呢?我生下来的孩子呢!”
“什么、什么孩子……福晋您在说什么?”怜春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蛋,狂喜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不解。
“福晋您整整昏迷了五年……奴婢以为您这一辈子——都要醒不过来了!幸好、幸好老天开眼,福晋您可总算是醒了!对了,要赶紧告诉贝勒爷去!”
“什么意思——”她震惊地连连后退,手抵在桌边撑住自己虚软的身子,整整昏迷了五年?
可她抬头的时候,怜春已经火急火燎地奔了出去,楚依回神过来再跑到门外看时,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怜春所说的话,五年,她昏迷了五年,这是个什么概念?无缘无故怎么会昏迷了五年?
她紧皱着眉目细细回想,直到头痛欲裂却也理不出头绪来。
兀的抬手一看,戒指……戒指没了!
惊愕万分,她慌乱地拉开衣袖,又上下摸索了一翻,没有,急急地跑到床边东翻西找,没有、还是没有!
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会找不到了?
“楚依……”
就在她惊慌失措地寻找冥戒之时,门外有一声颤栗的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楚依下意识地身躯一震,仿佛被一道符咒摄住心魂。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潜意识中他仍旧还在边关,而她呆在家中日夜盼着他归来。
慢慢地,仿佛行将就木的老朽般迟缓地转过头来,在对上他的面孔时,霎间她的泪水便盈满眼眶。
“胤祉……!”
她大叫了一声,猛然从床上弹起扑向他,撞入他削瘦似骨的胸膛。坚硬的骨骼有些硌人,楚依用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胸,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衫。
“你……瘦了好多。”
楚依的头抬到一半,又被胤祉按下去,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搂得那么紧,但却极为小心,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折碎眼前的人。
……
五年了……
不知觉间,已经五年了。
……
还记得他那时刚要离开,就听见她的屋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他大慌,连忙跑过去一开门,就见地上满是碎渣子,而楚依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头一次那么怕,心跳一窒,瞧着那些许碎片布落在她的身上,竟有一霎间迈不动脚步。
但下一秒游魂的神儿倏地窜回,胤祉这才魂归附体,慌慌张张地上前将她身上的碎片用衣袖扫落,抱着她放到床榻之上。
指尖一叹,有呼吸,心中稍微一松但随即便慌忙跑了出去命人找来大夫。怪的是大夫看后,只说脉象一切正常,但人就是没醒。他央求额娘请来宫中的御医,但给出的回答却是一致的,统统瞧不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可分明人就是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
就这样,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答案。
但是,她还活着。
她的脉搏还在跳动,她还有呼吸,她的体温……仍是热的。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是他不信,他始终相信楚依不会这样狠心,绝不会就这样撇下他而去。
就这样,他日复一日的守着她,擦拭着她的身子,等待着她终有一日回来自己的身边。
她不愿意自己自己去争,那他便放弃。
她想要过一个安稳平淡的日子,那他就陪着她一起,看日落日出,云卷云舒。
她喜欢玉簪花,他便在后院种下一片,年复一年的开,旺盛美丽的花却怎么也比不上她的笑。
她说就算自己成魔,也会陪着他走尽这一生。
——可是,她始终没有醒来。
……
他望着手里已拆开的信笺,看着竹简上的黑字,神色愈显凄冷萧索。
——太子被废,有所行动。
未有署名,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胤祉瞧着,眼里平静的湖水渐渐有了一丝涟漪波动,逐而仿佛风卷愈烈,终于他一把将竹简扔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他颠颠撞撞地冲出门外,望着院落萧然景色,心底悲凉刻入了骨肉之中。
“你醒来……醒来我什么都允你,楚依……我只要你醒来……”
他命人取来烈酒,一瓶一瓶的灌。
有人劝:“贝勒爷,酒多伤身。”
他笑,遣散身边所有的仆人,独自一人拿着酒杯,歪斜地倒在桌边。瞧着这遍地的枯萎落叶,不禁低喃出声:“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胤祉闭上眼,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啪嚓碎裂。他恍若丢了魂魄一般,痴痴怔怔地模样,只神色萧冷,只感到之间摩擦的桌面粗糙而凉薄。
一切都已经追悔莫及,有生之年……他再也等不到她回来。
他缓缓收拢了手掌,颤抖的拇指却怎么都握不紧拳头。
——是他用额娘当作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贪嗔痴念,令她最终心寒。
——是他给了她承诺却没有做到。
——是他自己亲手毁了这唾手可得的一切。
——是他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再也追不回来。
原来执念的人并非是她。
……
胤祉阖上眼,眼皮颤着,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缠绕在无垠的黑暗中,却又堕落其中而无法自拔。
就在他陷入痛苦不堪的沼泽中时,突然远远传来一声狂喜呐喊。
他抬起红丝遍布的眼瞳,一看是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急急忙忙地奔来,心中一动。
怜春路上遇到兰儿,便将消息告知与她,兰儿听罢,喜极而泣。遂两人便决定一同随行,匆匆慌慌地跑来看到贝勒爷独自饮酒的颓废之态都不禁唏嘘叹息。
兰儿跑得快,先怜春一步来到胤祉跟前快速地说道:“福晋、福晋醒了,贝勒爷……”话还未说话,只说到福晋醒了四个字,便见他原本黯然无神的眼里兀的迸射出一道灿若星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