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一天,我终于将罪界所有商铺的房租收完,除了缓交的欠租的,勉强能顶几个月贷款。
最后我认真拟了份合同,去The choice of Dante。
白天的The choice of Dante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刚走到门口还没敲门,门被人拉开了,门后站着个身穿燕尾服,眉目深邃,浑身仿佛包裹在柔光里的俊美金发男子。
他朝我完美地微笑着,用标准的中文说道:“此间主人,我家主人有请。”
跟在金发男子身后,穿过仍旧散发着酒香的安静舞池,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顺着走廊往上走,拐进了另一条安静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会客室,地上铺着柔软的金黄色波斯地毯,昏黄的阳光穿过窗棂上蓝白相间的玻璃斜射进来,一片斑驳。
斜靠着窗棂的人正转过脸来,淡淡地看着我:“你好。”
阳光打在他长若凤翎的睫毛上,在白皙的脸上印出淡淡的幽深的阴影,乌黑的短发。刚毅却不失柔和的东方脸颊上光线明暗不定,冰山似的冷,凤眸中泛着晶晶寒光。
长长的黑色丝绸睡裙,裙下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大腿。
浓浓的香漂浮在空气里,艳丽与清冷的奇妙交织,那人站在那里就似一副幽静至极的油画。
我心若鹿撞,原来这就是魔鬼的诱惑。
停在我肩头的卟呤飞上我的耳廓,在我耳边轻轻喊了声:“管家婆,口水流下来了,注意仪态。”
我回过神:“你好,我收租。”
那男子使了个眼神,金发男子拎了个手提箱走到我面前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一箱钱。我拿出合同,往旁边站了一步,对那男子说:“等等,这里有一份合同,请你看一下。”
男子手指一勾,合同从我手上飘起,飘到他面前悬浮住。
淡淡地扫了合同一眼,他看向我:“涨房租?”
我挺了挺胸膛:“你们租了十座商业楼,租金十万不符合商业规则。”
微微挑眉:“所以。”
“第一年年租十万,外加水电费服务费卫生费五十万。第二年年租六十五万,以后每年房租递增百分之十。”
鲜艳的红唇绽开一丝笑:“中国有句古话,狮子开大口。”
笑容明艳如残阳,耀得人阵阵眩晕。
我定住神:“中国人还有句古话,亲兄弟明算账,你和白痴镇寻谈生意时没签合同,你们的交易不公平。现在拟了合同,就按合同办,当然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我答应你。”他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合同上便多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然后飘回我手上。
尘然,他的名字。
我拿起笔正要签字,一只手伸过来,将我的手背按住。
扭头一看是镇寻。
镇寻低声一笑:“本座签。”
“她很关心你。”低柔的声音在浓香的房间内响起。
镇寻瞥了站在对面的人,不羁一笑:“当然,我的女人嘛。”
从The choice of Dante出来,镇寻在前面走。
我在后面翻账本:“水电网的事要处理。”管理一座城市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事情,柴米油盐酱醋茶,事事都得上心,“既然跟人界连接,就得过得像人的日子。明天我去市里跑一趟供电部门,市政部门。城市照明,运垃圾,这些事情不能全依赖你的法力。哦,我们还要给罪界做做广告,”
忽然他停住脚步,转身:“魔鬼集世间所有罪过于一身,嫉妒贪婪愤怒,所有美好快乐他们都想独占,是最黑暗的存在。和他们做交易很危险,下次不要同自作主张。”
我笑笑:“那你还和他们交易?”
“罪界势单力薄,需要利用他们的力量。”停了一下,镇寻又道,“谢谢你,姐姐。”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要你以后肯放我走,帮你一下也没什么。”
“既然想走,为什么帮罪界。”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做。”
“哦。”他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
快走到石头店门口时,我愣住了。
对面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轻声喊:“安安。”
我咬了咬嘴唇。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多年不见的陌生感觉。她依旧端庄美丽,时间没有在她脸上刻下半丝痕迹。丰满的身段在淡绿色团花旗袍的衬托下优雅得仿佛宫殿里的牡丹。
墨黑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着我,含着点点泪花。
我被这突如其来地温柔弄得极不自然,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低着头一阵沉默。
“姐姐,这位是?”镇寻问。
我只得抬头,轻轻喊了声:“妈妈。”
镇寻转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甜甜地朝那边喊了声:“妈。”
尴尬的平静立刻被打破,脑袋里嗡的一声,我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罪界书》
罪界居民新进入住登记:
(商业街)
商业街八号……萌宠.舍
☆、玉脂阁(2)
妈妈不喝咖啡,所以镇寻屁颠屁颠捧着他亲手煮的咖啡递到妈妈面前的时她礼貌地接过,随手放到身前的茶几上:“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我和我女儿有些事要谈。”
镇寻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开。
目光扫着镇寻的后背,妈妈问:“他是你丈夫?”
我急忙否认:“不是。”但镇寻一口一个妈叫着,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我男朋友,这家店是他开的,是个生意人。”
妈妈突然激动了起来,眉头微微紧蹙,食指轻轻敲着沙发:“他是什么人,披头散发,眼带桃花。还生意人?卖破石头的披头士么?”
“妈……”被她这突然而来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我有点不知所措。
店里卖的石头是镇寻从山脚捡来的,被我标上好听的名字摆得满店都是。恐怕在妈妈眼里,石头店的“生意”同过家家无异。
有自知之明,我半开玩笑半给自己解围,笑笑:“我们偶尔也卖咖啡和意大利面。”
“还顶嘴,我女儿小时候是天才少女,音乐神童,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一事无成的样子!”
这话正中我的痛处,听得我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应声。
门外,镇寻正陪我同母异父的弟弟白画成玩抓鱼游戏,笑声不绝于耳。
“鱼鱼,哥哥,帮我抓漂亮鱼鱼。”
“好,咱们网住它,嗨……”
可怜门口水池中那两条双绝鲤,罪界守门人,今天非得被不靠谱的主人和一个熊孩子玩死不可。
正胡思乱想,听见妈妈再次开口:“妈妈知道,把你丢下这许多年是妈妈不好,妈妈没资格骂你。但你是妈妈的宝贝女儿,妈妈担心你。”
充满担心的口气,久违的亲情的温暖,所以母女许久未见无话可说的那种窘迫感似乎小了很多,我抬头望向她。
她继续道:“要不是你白叔叔说你来找过我,我竟不知道你的事。你这傻孩子,遇到麻烦为什么不知道找妈妈帮忙呢?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啊……”说着说着,她眼圈红了,从包里掏出一张手绢捏着鼻子,“你怪妈妈不管你?我要你的抚养权,你爸爸不给。我来看你,你藏起来。我给你寄钱,你统统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