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手头上一季度的纱款乃至工厂的货款拖了大半个月还没付出去,工厂催钱的电话是一个连着一个。
要是以前碰上这情况,叶静怡定然是会到财务那边去问个究竟,然后催下付款审批的手续赶紧点。
不知道是第几次对着电话陪笑道,说着过一两天,这次一定会付掉,把水单发给。
叶静怡挂了电话后,兀自发呆。
倒是旁边新来的同事也叹了口气,“还算好点,老业务员,那些纱厂工厂的都卖面子,拖几天就几天,最多电话催的烦点,可不行了,好多笔都是贷款提货的,钱不付出去,大货纱就不发,这笔单子还没开做,就预见着是空运了。这样下去,还怎么接单子啊?”同事忧心忡忡的说道。
其实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这家好歹是叶静怡呆的最长的一家公司。她也清楚着她们公司虽然还是OEM的模式,但是由于都做的是世界知名品牌的,客户源只会越来越多,金融海啸过后,没有缩小规模,反倒是开枝散叶的扩张起来。以她们公司多年积累下来的实力,不至于这些账款上都挪不过来吧。
越想越觉得想不通,再仔细回想下,比之先前张一铭的大刀阔斧的大动作,最近貌似几乎不见影了。
“财务的张总今天吗?”叶静怡随意问道。
“啊。就是付款的单子到他手头便不付款了,跑去问下面的小罗罗,只说已经审核通过,交给他了。又不知道他干什么,搞不好还闭关中呢。”同事看起来是对张一铭意见颇大。
“也许——也许公司另外有什么安排也说不定吧。”叶静怡说时便起身朝财务那边走去。
不一会便走到张一铭的办公室。她深呼吸了下,边敲边问道:“吗?”
“是——静怡?”里面传来略微迟疑的确认。
“是。”她低低的应道。
“进来坐吧。”里面这才听到有声响,原来是他走近来开门的声音。
相比他先前公开张扬的作风,这当会却是收敛了很多。
她就坐他正对面的椅子上,这一般是业务员过来和他核对重大金额时才会有的情况。
“——手头也有要付款的?”他沉着脸问道。
想来这是他们自上次不愉快之后的第一次独处了。
“不是为着这事的。”叶静怡垂眸,只觉得以前的时光已是太远太远了。
“那是为了什么?”他依旧有些阴霾。
“只是想弄清,凭们公司的实力不至于连这些钱都付不出去吧?”她说的本是随意,然而他听得却是脸色大变,半晌不语。
“难道们公司财务方面出什么问题了?”叶静怡见着他这样的神情,便有些知晓了。
“也知道,领导的目标是年内上市,可是一些硬件方面的资产评估,其实公司还是远远不够的。和领导打过招呼后,前阵子收购了两家新的大工厂。”
“这个也知道的。”叶静怡继续耐心的听他说下去。
他似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公司一时间当然不会拿出这么多的现金的,有家商业银行本来是长期合作的,对们公司的资信方面向来都是比较信赖的,前一阵子不知道是哪里听到消息,说下面的老工厂重复抵押,这账面上的欠款是越来越大了,现不肯拨新的贷款给们了。”
她听得黯然,其实私底下也觉着张一铭选择购置新工厂,而且一次性就购买了两个大工厂的做法也未免有些激进了点,况且新工厂刚筹立起来,刚开始的那阶段,只有支出,没有收入,也难怪手头会这么紧张。
“那么要不去别家的银行试试看,想就们公司现有的资产,别家的银行虽没有很优惠的业务,但也不至于借不到钱吧。”她也帮着想法子。
“当然试过了。那些银行竟然像是全部都约好了似的。”他说时,摊靠长椅上,无奈的看着叶静怡。
向来有句古言,叫做英雄气短。看着眼前的张一铭,叶静怡竟然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这个词。
“那领导呢?”叶静怡想着领导自己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总该有些头熟的可以帮上忙的。
“躲债躲到马尔代夫去了。”
“怪不得不见踪影。”叶静怡恍然大悟的应道。
“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再这样下去,想必业务员都会有意见起来了。”他依旧长长的叹气。
“是的。毕竟工厂方面的事,很多时候都要贷款提货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叶静怡也如实回道。
“向来是对着自己的计划信心百倍的,没想到也会走到这一步。”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幽幽的说道,神色黯然无光。
叶静怡听得沉重,可是想着自己公司向来运营的不错,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他忽的抬起头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
叶静怡慌乱间其实有些猜到了,想着这依约是陆可非的行事风格,可是又还抱着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他自己的公司刚刚元气大伤过,虽然眼前是渡过了风险期,可是这长久的整治公司的历程,也是艰难而漫长的,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有闲暇的精力来干涉其余的事情的吧?
第六十九章
她回神过来,才发现张一铭一直看着自己。
“再等等看吧,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呢。”她机械的说道。
他依旧沉默不语。
“毕竟我们自己要对公司有信心的。我手头还有点事,先回去了。”叶静怡说时,起身往外走出去。
晚上回去的时候,不知何时竟然下起雨来了。
天气本就闷热的难受,这场大雨倒来的正是时候。仿佛将这一片实压压的灼热都慢慢的镇了下去,叶静怡朝阳台上望去,灰蒙蒙的夜幕中漫天的雨珠应声落地,依稀可以感受到外面逐渐清凉起来的空气。
然而房间里的热气一时半会却依旧是消散不去的。
她站着,无端觉着心烦的厉害。
觉着有人进来,她没有回身看他,寻常的问道:“回来了。”
“恩。”他说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也看着外面的雨幕。
“外面应该挺凉快的了。”她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知他是不是也觉着房间的闷热,竟然也提议道:“外面比这里是要清凉的多,不如出去走走。”
她点了点头。
两人便朝楼下走去。
门口放着一把雨伞。
他撑开来,举在她的上方,两人便走入了茫茫雨帘中。
地上欢快的雨滴不一会就打湿到他们的膝盖下方了。然而两人却丝毫不在意。
出了院子,往右而去,是一排高大的香樟树。
香樟树本就一年四季都是一副不变的模样,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着盛夏的缘故,那寻常的绿其实也是更加苍翠的绿,茂密的绿中又泛着一点新生黄嫩的芽尖,亮晶晶的矗在枝梢。
雨势有些急,夹着大风,道路上不一会便洒满了香樟树上刮落下来的芽尖和树叶。一眼看过去,于夜幕时分,在路灯的光影下,竟然觉着有层黄沙在上面薄薄的洒了一层。